然而世上充满了阴差阳错。
那个在厨房里做甜品的身影,在酒店早餐厅里刻薄评价电影的声音,片场里在他耳边低语的男人……他们渐渐变得清晰,并最终与齐宴的模样重叠。
他们因为林导的电影而相识,然后他主演了由齐宴编写的剧本。
在汹涌而来的记忆里,段殊找到了那个编剧的名字,不是齐宴,而是夏寻,那是一个很好听的笔名。
他一直不知道夏寻的真名,所以对齐宴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在他的记事文档里也没有踪影。
在双重赔偿里,直到故事结束,他都只知道戚闻骁的跟班之一叫做林子,而不知他的全名。
因为段殊没有接近他,也没有问。
所有线索早已写好,只等他一点一点地串起。
而他为什么没有问夏寻?
是因为觉得和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一样,拍摄结束之后两人就会渐行渐远,还是因为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苍白无力的自己无法回馈对等的爱,所以怯懦地退缩了?
段殊不知道。
那些遥远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涌来,他努力地拾捡着沙滩上散落的贝壳,过载的思绪令他头晕目眩。
前方荒僻的道路上跑来一只流浪的野狗,齐宴从他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语里回过神来,声音急促:“快刹车!”
在宙斯系统强制他离开休息之前,段殊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也惊险地在撞到流浪狗之前停下了车子。
在这个噪声尖锐的急刹车里,伴随着强大的惯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幸好有安全带制止,但额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车前挡板。
刹车及时,段殊松了一口气,他并不觉得疼,只是有一些眩晕,混乱的思绪作祟,连带着身边人焦急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
“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殊摇摇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并不是因为受伤。
他不愿意离开,精神波动又被控制了下来,没有到必须退出的限度,所以系统只好强制他在故事里进入休息状态,就像每一次回到房间睡下之后那样,比不上真正的睡眠,但可以脱离当下的情境。
等醒来之后,他希望自己能想起更多的记忆。
“不要让他知道。”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段殊对身旁正在替他解开安全带的齐宴叮嘱道。
那个离得很近的身影反应了一会儿,温热的呼吸挥洒在他耳畔:“好。”
于是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段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医院的病房。
他往窗外看去,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俱乐部。
不是温佑斓工作的那家医院。
看来齐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段殊答应过温佑斓不会再隐瞒他,但无论是这几天因为庄樾引发的心情波动,还是这场在外人眼里看来接近于车祸的小事故,他都很难对温佑斓提起。
那一定不是温佑斓想听到的话。
房门被轻轻推开,齐宴恰好在这时候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堆单据,看见他已经醒来,像是松了口气。
“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没有什么大问题。”齐宴放下单子,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帮你办了住院手续,观察两天,彻底没事了再出院。现在难受吗?”
“不难受,就像睡了一觉。”
他的情绪已经平复,可惜没有想起更多的往事,那些琐碎的片段被收拢在脑海里,中间错落着许多空白,尘封的记忆还没有完全解锁。
段殊从齐宴手里接过透明的玻璃水杯,听着他耐心的絮语:“我跟俱乐部请了假,说我们临时出去一趟,过两天就回来。连他们都不知道,你哥哥应该也不会知道你现在在医院,你可以想个理由掩饰过去。”
“这两天我在这里陪你,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跟我说。”
齐宴说完之后,两人之间的空气便沉寂下来。
尽管这些善后处理细致又妥帖,但原本它并不需要出现。
几秒钟后,齐宴平静道:“庄樾不会再出现在俱乐部了。”
“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不用担心任何改变。”
他显然把这场事故发生的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段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齐宴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医院有病号餐,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他已经决定了要承担这场意外的责任,决定了要彻底远离前任搭档,决定了要在故事里重构现实,就不会改变想法。
他是段殊见过最固执的人。
也是最神秘的。
所以段殊没有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小声道:“我想吃甜品。”
齐宴有些惊诧于他突然跳转的思路:“你应该吃清淡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蓦地停住了。
齐宴当然知道病人应该遵守的规定,清淡饮食,少油少糖……
但他看见段殊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清亮的眼眸里只盛着近在咫尺的自己。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
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你想吃什么甜品?”
“提拉米苏。”
“好,我去买。”
窗外悄然而至的黄昏里,没有那栋阴影般的巨大建筑物,不需要躲开任何人的视线,段殊喜欢这段独处的时光。
没有哥哥,没有俱乐部,也没有比赛,只剩下他们。
片刻之后,齐宴带着清淡的病号餐和不够清淡的提拉米苏回来了。
当看着段殊拆开点心盒子的时候,浓郁的奶油香气飘逸出来,他反射性地往后躲了躲。
段殊发现了他的闪躲,好奇道:“你不喜欢这个气味吗?”
“太甜了。”齐宴如实回答,“我不喜欢甜食。”
段殊愣了愣,他想起那个会做甜品,而且做得很好的齐宴,心头微微一颤。
“所以……你以前从来不吃甜食吗?”
齐宴没有发觉他的复杂心绪,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以前”的另一层含义,颔首道:“嗯,几乎不吃。”
这个更青涩的齐宴,一定想不到后来的自己,能制作许多漂亮又精致的甜点。
夜幕垂落,一扇扇灯光明亮的窗口与繁星交相辉映。
为了防止段殊一个人住在这里太无聊,齐宴会待到快睡觉了才回家。
晚餐后,段殊想了一会儿,主动提议道:“你想看电影吗?”
这是消遣时间的好方法,齐宴没有拒绝,他打开了病房里的电视机,准备调到影视频道。
“想看什么类型?”
段殊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隐约的预料:“看轻松一点的喜剧。”
齐宴不知道他的想法,依言调到了喜剧分类,结果原本还令人眼花缭乱的影片列表,像是发生了某种程序错误,所有影片都变成了同一部,一模一样的封面和名字,叫《一路狂奔》。
段殊一看到这个名字,眼里便泛起了笑意。
菜单不过是个装饰,反正无论如何,店里只供应拿铁。
齐宴很意外:“电视出问题了吗?”
段殊看着这个对此浑然不知的“罪魁祸首”,语气轻快道:“就看这部吧。”
曾经在酒店早餐厅里遇见的林导,因为刮掉了胡子而没被段殊认出来,那时他和坐在对面的男人激烈争论的,正是这部影片。
这部光看名字就很有烂片相的电影,是林导当时大胆转型的突破之作,却招致了身边同伴毫不留情的批评。
齐宴听到他的决定,微微蹙眉,他并不觉得这个电影会好看。
但看到段殊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只好咽回了想说的话,点开播放键。
段殊对此视若无睹,装作认真地看起了这部他早已在现实世界里看过的电影。
只是在观影过程中,他时不时就会偷偷移开视线,观察齐宴的表情。
这是早些年相当流行的公路喜剧片,主角们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踏上旅途,追逐真爱或是仇人,结果在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一桩又一桩的爆笑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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