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窝在沙发里,目光从房间这头,一点一点,落去房间那头。
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浸透着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无论目光聚焦在哪处,似乎下一秒,那个人都会嬉皮笑脸地,一边喊着乐,乐,直接闯进他的视野中来。
文乐垂下眼,最终掏出了手机,拨了房东的电话。
“你就这么晾了人家俩月?”
酒吧里,唐冰一挑眉,瞪着旁边瘫在沙发上的卢景航。
“嗯……”卢景航望着天,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真行。”唐冰摇摇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唐冰是今天下午接到卢景航电话的。在电话里就听着这人说话有气无力,见了面果然,半死不拉活的,比他妈妈刚没的时候状态还要萎靡。
唐冰听他前前后后讲了一会儿,才知道原因原来是在自己上次见到的那个美貌小邻居身上。
“你丫竟然还真弯了。”唐冰拿起啤酒杯喝了口,嘴角一挑。
“嗯。弯了。”卢景航自嘲地笑笑,“你们的队伍要怎么欢迎一下我?”
“欢迎屁,你个渣男。”唐冰骂了一句,却也没再数落更多。
几个月前的卢景航还是烟不抽酒不喝,一副五好青年的模样,如今这五好青年裹着一身烟味瘫在他面前,啤酒都已经灌了两扎了。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颓废,让人想数落他也不太忍心。
“然后呢?昨天他走了之后你们没再联系?”唐冰问。
“发了微信,他不回。没打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里应该怎么说。”卢景航答。
“就该不回你的,你看你办的这没心肝的事儿。”唐冰瞥了他一眼,“人家做错什么了你这么冷着人家,这么玩儿人家?人撂下你直接走了那算是仗义,要我,不抽你一顿我就不姓唐。”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卢景航胳膊挡上眼睛,顿了几秒,又小声说,“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对我……特别好。”
怕他喝酒摔了,冰天雪地里等着接他。
他一句想见面,大晚上的跑老远来见他。
看他心情不好,他想怎么都哄着他宠着他。
他们俩的事,从来不逼他,不催他,就那么安静等着他。
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你也知道人家对你好。”唐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都说是你的错了,还不赶紧知错就改。”
“我也想改,我其实特别想他,但是……”
“但是个屁但是。”
唐冰终于忍不下去了,劈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什么事儿都那么容易呢?你就是仗着人家喜欢你,什么努力也不想做,什么劲儿也不想使,只想什么都不干地等着,等到心里的疙瘩自己消失了再回去找人家,再跟人家好。”
“你想得挺美你,怎么都是你合适,好事怎么就都让你占了?”
“你这疙瘩消失要多久?再多一个月够吗?半年?一年?”
“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呢?你就等着吧,等到你把自己等舒服了,你看人家还会不会再看你一眼。”
唐冰的话就像当头一棒,直接把卢景航敲懵了。晚上卢景航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在飞机上,脑子里还盘旋着唐冰的那些话。
唐冰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就是在不作为地等。
下意识地觉得文乐会包容他,下意识地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可以跟文乐撒撒娇,下意识地觉得,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去找文乐,都能找得到。
因为文乐让他觉得太安全了。
他一直就在隔壁的那间房子里,永远对他笑着,永远对他温柔着,无论他飞了多远,无论飞去了哪个城市,只要一回来,文乐就在,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所以他就肆无忌惮了,想也不想地就逃避了本该好好面对的问题。
自己的纠结本就合该自己受着,他却让文乐无缘无故地替他承担了那么久。
清醒过来回头想想,自己办的这真特么不是人办的事。
卢景航捏捏眉心,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删掉了几项工作,将行程压缩到最短,飞机刚一落地,就买好了周三下午的回程票。
他要去见文乐,他要知错就改,他要好好地求文乐原谅,他要和文乐重新开始。
周三下午卢景航一下飞机,先回了父母的房子,取了那个本打算生日的时候送给文乐的,刻着「My Happiness」的戒指,然后开车直奔顺兴。
该怎么道歉,怎么认错,这几天卢景航已经来回想了千八百遍了,文乐要是不原谅他该怎么办,也在心里演习了一溜够。
只要能让文乐高兴,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楼后边停好车,一路小跑地上了电梯。好容易挨到12层,他迫不及待地冲出电梯,几步走到文乐家门前,深吸口气,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没人开门。
卢景航等了会儿,又敲了几声,还是没动静。
他出门了?
卢景航退后一步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抬手又敲了几下,等了几秒,掏出手机给文乐发微信。
卢景航:乐,你不在家吗?
刚点了发送,电梯叮的一声又响了,卢景航向电梯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衬衫西裤,挂着胸牌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那胸牌上,依稀有一个房产中介的标识。
“您找谁?”男子见卢景航站在1202门口,疑惑地问。
“我……我找这家住户。”卢景航盯着他的胸牌,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1202住户?”男子打量了一下卢景航,似乎看他也没什么可疑,便对他说道,“前一家住户搬走了,现在这户没人住,房主正委托我们找人续租,您要找之前那家的话,要不电话联系一下?”
“搬走了……”卢景航愣愣地看着中介,一时不知该怎么消化这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房主是前几天给我们打的电话,应该就是这两天搬的吧。”
“那……那他搬去哪儿了……”
“哟,这我就不知道了。”
中介话说完,见卢景航还傻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往前走了一步,客客气气地说:“要不……您先去给他打个电话?我们这还得进去看房呢。”
“啊……抱歉。”卢景航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中介和看房的女子让路。
中介拿出钥匙把门锁打开,向女子介绍着房子,两人一同走进了大门。
熟悉的松木味道轻悄悄地飘了出来,卢景航透过大门向里看去,只见房中一片光秃空荡。
沙发上没有了薄毯,餐桌上没有了零食筐,电脑桌上没有了那个大号的显示器。
这间房子里,没有了文乐。
卢景航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抽出手机,一个没拿稳,又啪地一下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捡起手机摁开,想打开通讯录去拨文乐的电话,手指却抖得怎么也按不准。
“操!”他低低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手,好容易点到文乐的电话拨通,但接通音却一直响到了自动挂断。
他又不死心地连续拨了十来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只得再次打开微信给文乐发消息。
卢景航:乐你搬家了?你搬到哪儿去了?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看到了回我电话,回微信也成,一定回我,乐你一定回我。
微信发完,卢景航就这么站在楼道里盯着手机,屏幕暗了就按亮,又暗了再按亮。
中介和看房人早就走了,1202又重新被锁上了门。天色渐渐转暗,手机撑不住,发出了低电量提示音。
卢景航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面对着紧锁的大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随着日光丝丝流失殆尽,五脏六腑都被一齐掏了干净。
文乐走了,他不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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