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耳根发烫,连杯子都快端不住:“宋城!手放开……不要这样对我。”
他很吃这一套,示弱的语气,轻微颤抖的身体,如同被雨淋湿的幼鸟,能轻易拢在掌中。宋城果然松手示意投降,他亲了下我的耳廓,笑了笑:“不逗你了。你这么单纯,我要是放开手,迟早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
辛辣的姜茶滑过喉管,冷汗却爬上我的后背,我克制不住的在脑内回想宋城刚刚的语气。别有深意,还是无心戏言?
将杯子递还给他,我忽然叫他的名字:“宋城。”
他应了一声,语气里仿佛有无尽温柔体贴:“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头,露出乖乖的笑容,主动伸手拉住他的手,让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没什么。”
——我早已尝过你放开手的后果,怎么会怕再来一次?
第202章
一个星期后,林雅打电话给我,她开门见山的问:“你有多大把握?”
我刚开完会——指在会议室充当面带微笑的吉祥物,对叶志凡的决策发表几句满意感言。回到办公室坐下,座椅转向落地窗的那一侧:“你问哪件事?”
“每一件。”她轻哼一声,“别说什么你能让我全身而退。俊彦,上贼船容易下去难,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你并不是合格的商人,我不放心。”
我对林雅的想法十分理解,毕竟我一直情感用事,毫无可信度。斟酌片刻后我说:“百分之五十。”
“那还行,比我想得要多。”
“如果有林大小姐你加入,这个比例还会上升。”
胡茹轻轻敲门,贴在我耳边说下午的另一个安排快到时间。
我扬手示意她出去稍等,继续向林雅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再完美的计划都经不住我这么个不靠谱因素在其中搅和。”
她在电话另一边咯咯笑:“我可没这么说。”
“我记得你以前告诉我的,但凡能借刀就不要切身参与,不仅廉价,更容易被溅一身血。”我看了眼腕表,“现在我挺身而出自己动手,真有什么事会冲着我来,怎么不愿意欣然参与?”
“杨沉自己的公司风生水起,这样下去他不用接过他爸的担子也能独当一面。”林雅突然岔开话题,“宋城进入京城圈子后动作不小,他后台硬,高调点无可厚非,但这么明显的转变我不信你不知道。”
“还有,许家已经是你妈妈的一言堂。她前不久解聘了你弟弟在董事会的所有职务,这件事和你回来的时间点刚好撞上。”
我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也大概知道原因——显然,安德烈主动找我这件事激怒了妈妈。
“在外人眼里,许家就算不会全留给你,也有你的一大份。你猜你那两个表哥会怎么想?”她轻声说,“大家都想借别人的手。俊彦,你恨的人太多,恨意又太明显,是最好的利用对象。”
真实世界的复仇故事并不都是大杀四方,有时候也可能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回到阔别数年的狼群。
“看来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没白混,起码你劝了我这么久,换做我们刚认识那会儿肯定一拍即合。”我无声地笑了笑,“不舍得拿我当替死鬼?”
“有一点,也只有一点。”我听见林雅幽幽叹息一声,“许俊彦,为了报复他们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这不划算。你走的三年里谁都不好过,有些事……”
我问:“你为什么不放过薛可茗?”
许久后她才开口,声音低哑:“我曾长期注射吗啡上瘾。我原本只是觉得自己那时候交友不慎,并没有多想。”
“后来我哥哥查一些事,查来查去,发现背后是她在指使,而且她原本想做得更过分,只不过没有找到机会。如果被她得手,我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
我微微低头,身上穿的这套深色西服裁剪优良,款式高雅;然而在看不到的地方有颜色肮脏的纹身,有淫乱放荡的乳环,被包裹着的身体破败不堪。
我的人生早就被毁得什么都不剩。
“林雅,你把一切想得太沉重。”我的语气笃定而平静,“这是一笔生意。有投资,才会有收益。也许在你眼里我得到的报酬一文不值,但我有得到它的理由。”
沉默在通话中弥漫,胡茹又进来提醒了我一次,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
“你还真是万年不改的实心眼,一条道走到黑。”林雅轻嗤一声,声线恢复了以往的狡黠活泼,“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我同意合作,具体内容下次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我负手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楼下长长的车流一辆接着一辆,不留半点缝隙。这些车款式颜色不同,里面坐着的人目的地不同,可他们此刻却首尾紧随,行驶在规划好的路上。
仿佛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多米诺骨牌,只要依次倒下,总有一天会推倒最后的目标。
待会还要去赴另一个约,司机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我此刻坐的这辆车汇入车流,从高处看,也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滴墨点。
但我不是靶子,而是第一张牌。
许育城向前迈步,每一步都极其艰难,却尽力走得稳重而从容。在旁边帮忙的一个中年妇人将轮椅推过来,他摆手拒绝,又硬撑着走了两个来回才坐下。
“小彦,你瘦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陌生,或许是如今我站着,许育城坐着。我俯视他的脸,他抬头对我笑,额头微微出汗,笑容依旧像一缕春风。
这丝风太过微弱,已无法叩动我死去的灵魂。
我说:“育城哥。”
复健室的四面都有镜子,好像无数个我们在这里汇合。那女人离开房间带上门,我在许育城面前半跪下,试图找到曾经无数次仰望他的感觉。
修长手指拂过我的面颊,他的眼睛仍然是漂亮的桃花眼,然而人一旦失意,从气质到外在都会改变。
我想,我们真的很久没有再见过面,以至于我注意到许育城嘴唇翘起的弧度不复柔和,俊雅的眉眼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郁色。
“自从知道你回来后我就在等今天,等了很久。”他收回手指,瞥到之前胡茹大包小包带来的礼品,不禁莞尔,“小彦长大了,知道看望病人不能空手。可惜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拿回去吧,不要浪费。”
我忍不住问:“你平常只有一个人住在这?”
“有帮我复健的钟点工,你刚刚见到的那位,吴姐。”
许育城微微一笑:“她每天来四六个小时,顺便负责我的饮食。助理三天来一次,毕竟我还在许氏挂着职位,什么都不做不太好。”
我的视线在他瘦削的双腿上停留,他淡淡道:“粉碎性骨折,没有伤到脊椎已属万幸。”
我深知无法行走的痛苦,因此闭了闭眼,低声说:“……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又不是你的错。”许育城摸摸我的头,“如果当时没有小彦你阻拦,现在我恐怕在地底下躺着了。”
如果当时我没有说出尽快离开许家的愿望,安德烈不会步行险棋激化矛盾,找人挑唆许育忠做出这种事。
我压下愧疚,和他聊了几句亲戚们的近况。舅舅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由于两个儿子兄弟阋墙,最宠爱的小妹乘机夺权,被刺激得病情反复,不得不做了数次大手术。
二儿子残废,大儿子行事越来越荒唐,不知是真的想开了还是被迫,舅舅和妈妈谈判过一次后彻底放手不管。
这几年妈妈雷厉风行,当机立断剔除了不少家族企业里的蛀虫,许氏在她手里重新焕发生机,老爷子看在眼里,渐渐放弃了和妈妈较劲。因他的妥协,去年主宅的团圆宴上一派其乐融融。
最落魄的大概是我那位二姨,竹篮打水一场空,根本没脸回许家过年。
“其实小姑对我不错,许氏有些问题会和我商量,也会重视我的想法。反而是许育忠,整天在公司上蹿下跳,成了个笑话。等小姑把许氏给你之后,我能帮你点忙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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