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付东流(年下)(4)

　　手电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来回晃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让顾北更加担心，直到一个抱膝靠在树干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才全身脱力了一般，坐在了地上。
　　顾年听到动静，将自己抱得更紧，顾北平复了呼吸，站起身要把他拉起来：“走了。”
　　可顾年依旧坐着不动，只能听到隐隐抽泣。
　　找到了人，顾北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本不想问顾年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自己乱走，反正他习惯了哥哥的胡闹任性，只要人没事就好，可担忧着急了几个小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里，怕他摔倒怕他受伤，怕他因为手机没电找到不上山或者回家的路。
　　顾北五岁之后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了，他想他的眼泪可能从娘胎里面就被顾年提前给顺走了，但他现在疼得眼眶发红，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生拉硬拽。
　　眼前的人满身是土，裤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割破，里面带着隐隐血迹，顾北看着他这副落魄样子，叫了声：“顾年。”
　　“顾年！！！”
　　顾年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身体颤得更加厉害，他流着眼泪抬头，想像往常一样说些什么，可看到顾北的表情又突然怔住，他没见过顾北这么难过的样子，赶忙撑着身体站起来说：“我……我想回家，但是找到不到路了……”
　　“想回家为什么不和我说。”
　　顾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停地说“我想回家”，满脸泪水看得顾北心口发酸，他等了许久终于抬起手来，顾年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塌陷一般，他把头抵到顾北的肩膀上，哽咽低语：“你为什么来找我呢，我没有机会了，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顾北不懂哥哥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这么难过，更不懂自己为什么找到人之后还这么担忧，他蹲下身卷起顾年的裤子，看到伤口没什么大碍，拉着他的手说：“我背你去休息站。”
　　顾年点了点头趴在他的背上，哭过的眼睛里含着朦胧水意，眨眼之间眼泪滑落，眼底一片清明，他用哭哑的嗓子，小声说：“顾北……”
　　“嗯。”
　　“你担心我吗？”
　　“你说呢？”
　　“这次……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高中开学之后顾北的身体突然拔了起来，杨叶华觉得每周都要去给顾北买新衣服，明明没过几天时间，衣服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小，升入高二顾北的身高已经过了一米八，周末顾年自己回家，开门的一瞬间，看到单手抱着篮球，仰头喝水的顾北。
　　他湿漉漉的发间滚落了一颗汗珠，顺着侧脸线条一路流到了颈间，又从颈间掉进了精瘦而勃发的胸膛。
　　顾年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顾北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惊讶，他把球丢在地上，走过去接下顾年的行李：“怎么没等我去接你？”
　　顾年眼睛闪躲：“提前放学了，我自己打车回来的。”
　　顾北见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你去打球了？”
　　“恩，刚准备去洗澡，然后去接你。”
　　顾年口干的厉害，他走到餐桌前，拿起顾北刚刚用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那你先去洗澡吧。”
　　顾北上楼五分钟之后，顾年依旧没有把杯子放下，他含着杯子的边缘，舌尖不断地舔舐着顾北刚刚用过的地方。
　　真的很渴。
　　入夜，顾年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白天的画面，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在昏暗的房间里急促的呼吸，他紧张得发抖，想要抬起手，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手里的东西像是不停吸引他的糖果，他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放肆的呼吸声，终于慢慢抬起手来，将那条黑色的布料蒙在脸上发出餍足的叹息，他脑海里面不停得想着那颗顺着脸颊滑落的汗珠。
　　真的，好想舔掉……
　　顾年侧身抱住自己，将那块布料探到腿间不得章法地撸动起来，他委屈又迫切地自慰，嘴里无助地呻吟：“顾北……顾北……帮帮我……求你了……帮帮我……”
　　第二天顾北要参加一场校内友谊赛，一早带着顾年去了自己的学校，时间定在周日，本以为没多少人过去看，结果到了球场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顾北走过去时，一群女生围过来送水送毛巾，王杨咬牙切齿地嚷嚷：“干嘛呢干嘛呢，你们都想姐弟恋是不是啊！”
　　应了陈晨的那句话，顾北虽然年纪比同年级的小两岁，但架不住人长得帅性格好，上了高中之后又成了篮球队主力散打跆拳道班的扛把子，王杨站在顾年身边羡慕中还带着嫉妒：“我觉得我和顾北的友情快破裂了。”
　　顾年始终盯着顾北，平静地说：“好啊。”
　　比赛还没开始，现场的气氛已经热烈起来，顾北拉着顾年找了个前排位置让他坐好，随后拧开一瓶水递给他，顾年接过来之后，随手扔到了地上。
　　顾北什么都没说拿起第二瓶再次递给他，顾年这次接都没接，他习惯了自己哥哥说来就来的小脾气，拧开瓶盖刚要往嘴里灌，就见顾年站起来要抢过去扔掉，顾北赶忙把手举高，笑着说：“这可是你买的，你扔了我喝什么？”说着把瓶盖拧好放在他手里：“这个不要扔掉了啊，你可就给我买了一瓶。”
　　顾北上场之后，顾年才彻底意识到他在学校的人气，球场上肆意挥洒的顾北整个人都闪着光，他眼神紧紧跟着，不敢错开一分一秒。帅气的三分之后，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王杨叫唤着跑过去跟顾北击掌，他原本背对观众席的身体突然一转，对上顾年的眼睛，瞬间绽开了一个笑脸，那笑容就好像躲在云层后面的阳光，突然迸发出来万丈光芒，洒了顾年满心满眼。
　　真的好想，一个人完全的占有他……
　　比赛结束，顾北跑过来说：“怎么样，我打的好不好？”
　　顾年点了点头，有些急切地说：“特别好，我们回家吧。”
　　“回家？我还想带你去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呢，吃完饭再回去怎么样？”
　　顾年有些委屈：“可是……”
　　“你想不想尝尝我每天中午都吃什么啊？”
　　顾年纠结了一会儿：“那吃完就回家好不好？”
　　“好，走吧。”
　　学校食堂的菜色还算不错，挑了几道顾年喜欢的，又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帮顾年夹了几口菜放到碗里，才端起自己的饭。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顾年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是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大眼睛姑娘，顾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姑娘笑眯眯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坐在顾年旁边，她放下餐盘转头看向顾年：“你就是顾北的哥哥吗？你长得好白好漂亮啊！！”姑娘性格开朗健谈，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陆嘉嘉，很高兴认识你啊。”
　　顾年出于礼貌回握了一下：“顾年。”
　　陆嘉嘉跟顾年客套了两句转头对顾北夸张地说：“你今天太帅了，我拍了好多张照片，这周校刊我想整版都放你！”
　　顾北吃完饭，看到顾年嘴角沾了点东西，抬起手帮他随意地擦掉：“快打住。”
　　陆嘉嘉“嘿嘿”一乐托着下巴看顾北：“我可是做了投票的，全数通过。”
　　见顾年没吃什么东西，顾北把放温的鸡蛋汤推到他面前，又对陆嘉嘉说：“别发了，再发王杨都要跟我决裂了。”
　　“怕什么啊！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啊。”说着又忽闪着眼睛，大胆直白地说：“顾北我跟你表白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被你拒绝，今天当着你哥哥的面，我再表白一次，你答不答应？”
　　顾年始终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他眼睛一动不动得盯着顾北推过来的那碗鸡蛋汤不知道想着什么，顾北见他没有继续吃饭的意思，对陆嘉嘉说：“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慢慢吃吧，我们先走了。”
　　拉着顾年走出食堂，顾北想着一会回家的路上给顾年打包一些吃的，还没走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顾北看了眼名字，皱着眉接起来：“什么事。”
　　陆嘉嘉那边有些不开心地说：“顾北你走得那么急干嘛，我还有点篮球队的事情，要跟你说呢！”
　　“那你说吧。”
　　“你先去图书馆那边等我嘛！”
　　顾北想了想，还是带着顾年去了图书馆的方向，陆嘉嘉追了他很久，他每次都清楚明确地拒绝，可是架不住姑娘坚持不懈，不弃不馁。这次如果不是公事，也要借着机会把事情数清楚，希望这姑娘以后不要再来找他。给王杨打了电话让他们等会一起回家，王杨接通之后气愤地说：“你溜得到快，先过来帮我抬点东西再走。”
　　顾北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对顾年说：“先去找王杨。”
　　顾年表情如常地摇头：“我不想走了，我去图书馆门口等你。”
　　“那行，你自己注意不要晒到。”
　　学校的图书馆一二层楼梯建在室外，陆嘉嘉到的时候，发现一楼与二楼之间楼梯拐角处只有顾年一个人，她心中窃喜，从下面喊了一声：“年哥！”
　　顾年对上她的眼睛，莫名地笑了笑，陆嘉嘉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决定趁机拉近和顾年的关系，方便以后打听顾北的消息。
　　顾年安静地等她跑了上来，脸上始终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陆嘉嘉嘻嘻哈哈地问顾年：“年哥，顾北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顾年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你很喜欢他吗？”
　　陆嘉嘉赶忙点头：“我喜欢他很久啦！他真的特别厉害，哪里都好，没有缺点的样子！年哥，他有没有缺点不良嗜好什么，偷偷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保密！”
　　顾年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凑到陆嘉嘉耳边声音轻飘飘地尾音还略略勾起：“没有哦。”
　　陆嘉嘉双手捧心：“真的吗！太棒啦！我一定要追到他，成为他的女朋友！”
　　话音刚落，顾年突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猛地抬起手臂，掐住少女的脖子，陆嘉嘉被突如其来的牵制吓得一惊，她整个人被顾年抵在楼梯的扶手上，一脸惊恐地挣扎：“年……年哥？”
　　顾年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嘴里突然哼笑两声，笑声里带着扭曲的怪异，他在陆嘉嘉耳边轻轻吐气：“你为什么喜欢他呢？你怎么能喜欢他呢？”
　　陆嘉嘉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的身体顺着扶手慢慢地像是要脱离地面，少女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恐惧，面前这个长相漂亮无害的人，是要……是要杀了她吗？！
　　帮王杨刘禹飞收拾好东西，顾北和他们一起返回图书馆，王杨一路上都在吹嘘自己在球场上的那个经典扣篮，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北一下子窜了出去，他刚要大喊干嘛去，抬头就看到了楼梯拐角上的一幕，他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赶忙和刘禹飞追了过去：“我操他妈，顾年是不是疯了！！”
　　顾北赶到的时,刚好扑过去接住了从楼上掉下来的陆嘉嘉，姑娘吓得趴在他怀里大哭，顾年看到这一幕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来，他不管不顾地爬到顾北旁边去扯陆嘉嘉衣服，可那姑娘依旧紧紧抱着顾北不撒手，他眼眶通红气急败坏地喊：“你离他远点！！滚远点！！”
　　顾北想先平复一下陆嘉嘉的情绪，可顾年刚刚摔下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又让他担忧着急，陆嘉嘉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缠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吓得颤抖不已。
　　顾年死死盯着两人，疯了一样要掰开那双缠住顾北的手，顾北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拳挥到了他的脸上：“顾年！！你给我冷静一点！！”
　　王杨刘禹飞匆匆跑过来把陆嘉嘉扶到一边，嘴里念叨着：“赶紧跟我去医务室看看受伤了没，咱们别跟着掺和了，快走快走。”
　　顾年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北，他眼眶里面蓄满了泪水，委屈地问：“你为了一个女孩子打我吗？”
　　顾北气得手都在抖，他从未有过的大声吼着：“顾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
　　顾年想要爬起来拉他的手，可脚疼得完全不能动，他急得顾不上那么多，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顾北不再理他，走过去看了看他有些变形的脚踝，见他过来，顾年赶忙抓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一丝哀求：“顾北，我们快回去吧，回家好不好。”
　　不知道他腿伤到什么程度，顾北不敢轻举妄动，他拿出手机给王杨拨了过去：“帮我借个担架……”话没说完手机就被顾年抢了过去，扔到一边，他急切地说：“我不要担架，你背我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顾北揉着眉心，无奈地坐在地上：“不能背。”
　　“为什么？!”顾年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紧紧攥着顾北衣服，害怕地问：“为什么，你……你说过不会早恋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骗我……”
　　顾北见他这副样子，脑子乱成了一团，他气顾年对无辜的女孩随便动手，可看他满脸泪水趴在地上又觉得心口发闷，他压着嗓子低声说：“顾年，你十七岁了。”说着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做任何事情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好吗？”
　　顾年受不了他这样温柔的语调，下唇微微颤抖，他把头靠在顾北的膝盖上，委屈地说：“我……我怕你和她在一起……”
　　顾北垂着眼睛看着他的发旋，等他平静一些，尽量不移动他受伤的那条腿的情况下，将人横抱起来，顾年靠在他怀里，小声问：“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吗？”
　　听他说完，顾北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往前走：“为什么。”
　　顾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别人都不重要，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我……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
　　“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行吗？”
　　胸口被眼泪完全浸湿，怀里的人全身都在发抖，顾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着病态的执着，可每句话又坚定得像是要冲进顾北还不算强大的内心。
　　将人抱到医务室门口，刚好碰到出来的王杨，他看了一眼躺在顾北怀里，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的人问：“腿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希望不是骨折，陆嘉嘉呢？”刚问出口，就见顾年闭着的双眼微微颤动，王杨跟着一起往回走：“没事，刘禹飞看着呢。”
　　“嗯，等把顾年送到医院，我过去道歉，今天有老师值班吗？”
　　“有，你赶紧带他过去看看有没有大事。”
　　校医简单地拍了个片子，所幸伤的不重去医院打个石膏休息几周就可以痊愈，王杨跟着忙活半天，终于把顾年送到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顾年依旧没有放开手里的衣角，顾北帮他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细汗，低声说：“我和王杨去办一下手续。”
　　顾年紧张地睁开眼睛：“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顾北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指腹：“听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出了病房，看到王杨站在门口等着，他忙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王杨问：“你哥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怕我和陆嘉嘉谈恋爱。”
　　“操，你刚多大，就算你谈恋爱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发现你哥对你占有欲特别强，小学我第一次去你家玩，记得吧，那时候我不懂，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只要是靠近你伤害你的人，不管是谁，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觉得有威胁，肯定就要下死手，小学的时候我被他关在你家后院一个小时没出来，升初中那会儿揍你的混混被他扎了四五刀，我以为他这几年没跟咱们一起上学应该不至于了，结果立刻就来了个陆嘉嘉二话不说把人家往楼下扔，以后怎么办，你以后如果恋爱结婚生孩子，你哥是不是得发疯？”
　　顾北听他说着，突然想起顾年在他怀里说的那些话。
　　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顾年的朋友，周末接他回家也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校外，寒暑假只要自己不出去，顾年肯定不会出门，他把顾年的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去过的十几年里，顾年的世界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病房，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他始终盯着门口，见人进来，明显放松下来。
　　顾北走到床边，看了看他肿胀的脚踝，心口有些发闷：“要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消肿之后再固定石膏”说着又看向他发青的嘴角，碰了碰问：“疼吗。”
　　顾年含着眼泪点头：“好疼……”
　　“对不起。”顾北坐在床边把人搂在怀里，手指在他颈间的发尾处轻轻摩挲：“是我太着急了，我不该动手。”
　　顾北的道歉更让他觉得委屈，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不想那么多人围在顾北身边，更不能接受有人对他表白。当陆嘉嘉说出喜欢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希望这个女孩子可以远离顾北，哪怕让她消失。
　　顾年怕疼，手指破了一点都会对顾北哭着撒娇，让他帮自己又揉又吹，可现看着扭曲变形的脚踝，竟觉得比不上怕失去他的万分之一，顾年太害怕了，他怕顾北有一天真的接受了一个女孩，然后彻底抛弃他，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夜深人静，他缓缓坐直身体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顾北，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他的侧脸。相比几年前，顾北已经长大了太多，他的脸部轮廓逐渐立体，棱棱角角也雕刻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