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26)
姜照眠摇摇脑袋,他没谈过恋爱,也隐隐知道自己这样黏人不好,喉咙弱下去,低落地说:“那,不抱也可以。”良久,抬起头,眼巴巴看他:“可以亲一下吗?”胆子还是小,做错事一般,畏怯地说:“就一下,哥哥。”
陆辞无所谓地扳正他的脸,半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烟草的味道很淡,随即又分开,他收回手,“上课了。”
姜照眠绞着手指不说话,知道Alpha嫌腻歪,不敢问晚上还回不回来,想了下,嗓子蚊蚋似的小,“嗯…你小心一点。”怕人不耐烦,飞快转过身,却还是舍不得,花半天时间才挪到楼梯口。
陆辞没等他磨蹭,捡起伞径直往外走。齐嘉今天生日,一通通电话像来催命。
围墙底下遥遥地立着个人,湖蓝的尼龙伞面,遮住对方大半张脸,一件棕红呢大衣,风吹过去,内搭的长裙裙摆翻涌,小腿笔直。
也不知道看到多少。
他认出这道熟悉的身形,站定,微皱了下眉,不再向前。
“陆辞。”握着漆黑伞柄的手颤动得厉害,隔一道雨帘都能瞧出来。指尖用力到泛白,一点点举高,露出邹凝珍涂了粉的脸,或者情绪太重,一时连表情都分辨不清,只有一副惶然又复杂的神态,面具一般紧紧黏在脸上,透出点不真实,“你跟我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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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姜家拨下的款子足够,一层层吃下来还有剩余,校方将教师宿舍也翻新一遍。
陆辞一路跟在她后头,前后差半个身位,两个人都没再讲话,心知肚明,只剩沉默。
邹凝珍刷完卡,密码门四道金属锁芯弹出,拉动门把手,侧身,示意他先进去。
人少,不比学生寝室埋汰难清理,楼道洁净干燥。正好遇上二楼化学组的林老师推门出来,瘦瘦小小的个子,怀里抱一沓试卷,抬头见到她,‘嗳、嗳’叫几声,推一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先和善打招呼,镜片后的眼睛往她身后瞟,探究的目光里尽是好奇,“班上的小孩啊?”
楼里住着的大多是Beta,也有少数Omega,按理说不应该带一个即将成年的Alpha进来——学生更要避嫌,可顾不得那么多,这个时间办公室不少老师在备课,她不过事急从权。
邹凝珍强打精神,堆笑敷衍几句,终于脱身。走到三楼,她锁上门,伸手将一缕烘得干黄的鬓发拨到耳后,轻呼一口气,还算镇定:“坐。”
屋子只有学校配的基础家具。她参加工作的年头不短,前阵子咬咬牙买下一套小公寓,搬出去后,这边只用来堆一些杂物和歇午觉。
下着雨,天阴阴的,棱纹油布窗帘紧闭,开一盏灯,黄黯的光淹上身,像夏日昏昏的午后。
邹凝珍脱下大衣,挂在门旁的衣架子上。打定主意来劝迷途知返,挽起袖子,请人落座。
插电,烧一壶热水,柜子里拿两口白瓷茶杯,描着淡青的细竹,滚水烫过。惯吃的一桶红茶早已见底,没办法,拿锦葵香茶替代,沏好,推到他面前。开场白在肚中翻几翻,一样样否决,沉吟半日,还是从最熟练的地方切入:
“上午数学卷子批下来,为什么连选择题也没写完?”
粗木桌上铺着绿白格纹的棉麻软布,正中搁一串大红穗子。手机静音,倒扣在桌上,陆辞平平常常饮茶,“忘记了。”
他总有这样好本事,一句话叫她气极,“离高考没有几天了,你不要觉得时间长,又不是脑子笨,怎么就这样不愿学?”顿一顿,也不管之前一直注意维护的自尊心,扒心扒肝地开口:“说句难听的,家庭条件已经这样了,态度再不摆正,以后没有大学读,哪里来的出路?”
恐吓的成分居多,实际上她摸不清陆辞真实的成绩,但想来只要不在高考时一觉睡过去,那点小聪明混个末流大学总不至于太难。
陆辞半睐了睐眼,不感兴趣地嗯一声,没搭腔。
邹凝珍两肘撑着实木椅的扶手,十指交叉,磕在下巴颏,眉心紧攒,无可奈何长叹。入学考试之后他频繁逃课打架交白卷,前段时间好歹开始写作业,结果还是照旧,雪白卷面摊在办公桌,她不甘心,满以为还有救,赶到B座堵人,没曾想撞见那一幕。
“你看看自己上次统考成绩,测试不过学校不给发毕业证书,还要这样晃膀子?”
天擦黑,陆辞不说话,神色如常,平心静气坐着,诸事不挂心。
邹凝珍微微后靠,抵上皮制椅背。死水般的氛围,她胸闷气短,换一个话题,“好,我知道你不想谈。那以后去做什么考虑过没有?”
“没有。”陆辞见她恼怒的脸色,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老师。”
她火气积在眉心,忍不住直起腰,眼睛朝前,板板望向她的学生。握在杯身上的手指修长匀净,眼窝微陷,眉宇挺拔,这样一张脸换一个Omega盲目热烈的钟意太轻而易举,总有人年轻不懂事,附中风纪不好,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事情,大多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现在虽说不一样,可也没有太糟糕。他们到哪一步了?姜照眠不能被标记,她平生第一次感恩疾病,谢天谢地,如释重负。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一样喜欢的东西都没有?”她语气染上希求,犹豫一下,说出口:“…就算是为他考虑,也应该打算起来了。”
拿情爱的甜头哄人,哪怕性子再重,多少也能激起斗志,邹凝珍不是第一次做思想工作。
他撑着脸,指尖敲了敲桌面,“嗯。”
应得太快,反而让人起疑,她追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前几天。”
邹凝珍身子略微倾过去,把半截子胳膊贴上冷硬的桌面,寒意隔着布料,虫子似的爬进来,皮肤激起一粒粒疙瘩,心也跟着抽紧。
最好的办法是告诉姜家,姜照眠一走,她什么责任都没有,可要怎么讲才妥帖,万一搭上自己学生,舍不得。况且等上大学,该醒的梦还是会醒,耽误不了另一位风光无限的人生。
“以后注意点。”邹凝珍吞一口气,下颚线绷紧,眉梢眼角沾上职业习惯的严厉,“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自己清楚。还有手机收起来,说了多少次不能带。我带你两年,费几辈子口水,你怎么也听一点进去。”
一杯热茶早就放凉,氤氲的蒸汽散去,方便她看清他的脸——没情没绪的,像永远捂不热,“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两个才多大,就算待一块…”她突然心灰意懒,停下,欲言又止,目光吊在他身上,“也不能太出格,你心里有数。”
“好。”陆辞撑着眼眶,笑了下,“谢谢老师。”
第十八章
姜照眠趴到陆辞腿上,手臂折着,下巴颏儿枕在上头,看一本四开的儿童画册。舱室的灯光从他身后投过来,大片的阴影把书页切割成不规则的图形。
海上昼夜温差大,客轮提供的卧具包括羊绒被,揩得齐齐整整,他只扯过一角,搭在腰间,细棉的睡裤耸到膝窝,像不怕冷,把小腿裸在空气里。
画册是晚饭时在休息室的公共书架上拿的,纸张很厚,配一个简短的小故事,充当小孩的睡前读物。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久了下巴发酸,连带牙齿根部都有些胀,姜照眠又翻几页,一骨碌爬起来,把书合上,猫儿似的蜷到陆辞身边,脑袋紧挨着他胳膊,不出声。
陆辞咬着烟,无所事事地玩手机,没看他。过一会,抬起被Omega黏着的那只手臂,环过他肩膀,缓缓揉捏细嫩的耳垂。
他似乎对这小块软肉还算喜欢,有时候后入,兴致起了,也会舔上去。姜照眠让他摸得浑身发抖,那儿不是敏感点,可是次数多了,照样一弄就受不住,连脚趾都绞紧。
两个指头,姜照眠迷迷瞪瞪判断出其中有一只无名指,指腹带着签字笔压出来的新茧,没轻没重地磨。
最近邹凝珍管得越来越严,不知扯到哪根筋,专盯着陆辞。临近高三解放,他们成了预备役,作业量翻一番,哪怕陆辞写得少,也能生出痕迹。
他大半个身子藏到被子里,赤裸的足踝一点点磨着陆辞的小腿,腰身难耐地扭动,幅度很小,但两个人贴得太紧,对方不可能感觉不到。空气里只有海水的咸腥味,他被人玩透了,不需要信息素就可以在没有标记自己的Alpha手里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