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48)
走路都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开车只会更快,沈晗在校门口停下的时候宋斯年垂着视线出神,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他停车等红灯。
“小年……”沈晗见他没有动静,还以为是这位小朋友昨晚折腾到半夜,现在到车上补觉来了,刚想调侃两句,一转身便正对上宋斯年直白又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了?”
“问个问题……”
“嗯?”
宋斯年看着他,似乎在斟酌什么,犹豫片刻才道:“以后你找了女朋友,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大概是道送命题。
沈晗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调侃自己昨晚那句“前女友找我复合”,还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关心宋斯年快要迟到了——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煞有介事地正话反说:“会啊,我对喜欢的人一向很好,你不是知道么……”
车厢明明不大,但驾驶座和右后位还是隔着些距离,让他不能一伸手就够着对方——宋斯年似乎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回答,听完这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想针锋相对地调侃回去。
沈晗却在他开口前低下头,笑了一下,眼睫下色泽浅淡的眸底晃动着不言自明的深情,语气是与先前截然相反的,罕见的认真:“逗你的,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说罢,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透明的塑料小药盒,抛进宋斯年怀里,解释道:“胃病的药,白色的泡水喝,上午十点,红黄那颗午饭后两个小时吃,送服都用温水……你现在也喝不了冷水,行了,上学去吧,别多想。”
宋斯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盒,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还是下车走了。
沈晗摇下车窗,靠进驾驶座里,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直目送他走进校门才收回视线——不得不说,宋斯年有他高中时候的影子,面对迟到依然处变不惊,被校门口执勤的老师拦下来,还能冷着一张脸解释两句,让人放行。
大概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么个处变不惊的高岭之花似的男孩子,心里有多缺乏安全感……
他沉默地停了许久,直到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来,校门口最后几个匆匆跑来的学生都没了踪影,才默默地拧了半圈车钥匙,调转车头——在过去断断续续两个半年的相处里,他其实想过很多次,到底应该怎么对宋斯年,才能让他放下戒心,不像个留有创伤的孩子一样,安全感残破不堪,竖起满身的刺来抗拒外界可能的接触。
即使那些接触是良性的,善意的。
思来想去,答案似乎也只有一个,就是加倍地对他好,至少让他在自己身上有所贪恋,能安心地暂时卸下防备……他希望宋斯年能少顾虑一点儿,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去考虑稳定关系里那些不太好的结局,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这样的想法三年前他就有,只是当时太过理想,总觉得自己能无所顾忌地一辈子对他好,对方什么也不用想,只要相信他。
但平心而论,这种盲目的自信其实很幼稚——于是他险些弄丢了喜欢的人。
所以现在,比起希望做出改变,他还是更希望宋斯年能真的开心,至于剩下的努力或是等待,可以全然由他给出……连蒋浩都问过他,为什么能这么有耐心,明明是个破镜重圆的剧情,怎么四五个月了还在暧昧。
他心里是有答案的。
这个答案说出来会很矫情,也许最后也未必能实现,人终究是理性又不那么理性的动物,感情受化学物质支配,总会有新鲜感消失殆尽,浪漫回归一地鸡毛的时候。他也不会像几年前那样,愣头青似的认为爱情非黑即白,只要他想就能走到最后,要大张旗鼓地弄到人尽皆知……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答案,能让宋斯年知道,其实就足够了。
拐弯后有个长达两分钟的红灯,他去得不凑巧,黄灯恰好转红——便给了他些许短暂的时间,能拿过手机来给宋斯年发一条消息,补上先前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第一次为了别人学做饭,第一次照顾别人,也是第一次喜欢上别人。”
“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个母胎solo,从头到尾兜兜转转,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你不要我的话,我这辈子都只能孤独终老了。”
“我觉得能遇见你,从头到尾只喜欢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种幸福是你给我的。”
“别想太多,我真的只想对你一个人好,也会一直对你好,越来越好。”
第44章 向往
同大多数考生相比,宋斯年其实从未尝过“被学习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滋味,也许因为他聪明,理智,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比旁人更多的事,又或者只是因为他犟着一口气,像棵不太服输的苗,闷头长给别人看,按着日升日落与自己的规划,一步一个脚印。
但高考一天天变近,黑板旁那块简陋的倒计时纸板牌一天天地翻,等到开头的数字从二变成一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尝到了些许迟来的紧张。
紧张里掺杂着些许兴奋,像跑了成百上千天的一场马拉松,终于看到了终点模糊的红线。他原本就沉默的校园生活变得更加沉默,与周遭同学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一天到头都不会有什么交流——因为他不交作业,不习惯与人闲聊,从前的交谈也仅限于最基本的沟通,而身边的沟通对象在高考的宏压下,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沉默。
每个人都在熬,熬过最后的十几天,或积极或消极地熬一个结果。
宋斯年大概属于积极的那一类,至少他临近高考,也没有什么紧张或焦虑一类的负面情绪,依然按部就班地复习,只是时间变长了——以前在学校复习到晚自习下课,也很少把作业带回家去写,然而现在哪怕白天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也还是会带些文科的课本回去,背一背考试范围里的课文。
于是除了吃饭和上下学,他每天同沈晗接触的时间也只剩下抽背课文的半个小时——尽管他觉得晚上一起睡也不是什么问题,偶尔心绪涌动些,折腾到困也就安稳睡了,但毕竟临近高考,沈晗出于成年人基本的责任心,以及热恋中青年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还是咬了咬牙,没答应这个隐含着万千可能的提议。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斯年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问他,那索性连抽背课文都免了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容易擦枪走火。
“那不行,课文是课文,”沈晗看一眼那首要背的诗,卷起他的课本,又慢慢地展开来,靠在椅背上煞有介事地说,“我得对你的成绩负责,既然你选择了我,那我就要从一而终地替你抽背课文。”
我选择你只是想趁机独处一会儿。宋斯年默默想着,突然觉得冠冕堂皇要求沈晗替他抽背的自己挺过分,人家公事公办,自己却满怀私心——毕竟这玩意儿他也不是记不住,比起机械地背诵,还不如抽空默写两遍来得靠谱,至少能找出些错字来。
然而沈晗的下一句话就替他卸了担子:“别高兴太早,也不是免费的,加上以前给你讲的题和知识点,考完一起报答我吧。”
宋斯年大概是咽回了一句脏话,懒得理他,清清嗓子指着他手上的书问:“背哪首?”
沈晗替他做的那些事,如果要论报偿,十个他都还不清,尤其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他坐在书桌前啃每天最后的几道难题,这个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把写好的答案解析和一杯热牛奶一起放到他手边,摸摸他的头让他早点儿睡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份好他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今晚已经背到最后一本语文书,也只剩下几首古诗词,没花二十分钟便背完了。沈晗撑着下巴听他背完最后一句,点了点头,合上书还给他,也不怕他骄傲,顺带夸了两句:“一字不差,比我当初强多了……我高考语文默写还错了一句呢。”
“嗯……”宋斯年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心想该回房间去做题了,可今天结束得早,总觉得原本就屈指可数的独处时间又少了一截,便还是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