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58)
霎时我一口气都憋在胸腔内,咽不下吐不出,哽得慌。
她和我扯大道理,说明还有道理可讲。现在她将一切归咎于天命,我还能说什么?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了。
“那我就不做这个家的人了,和我断绝关系吧。”我一刻都待不下去,脑袋跟炸开了一样,疼得厉害。
我快速往门外驶去,姑姑恰巧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见我要走,一脸惊讶。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临时有些事……”我推开门,冲她勉强笑了笑道,“下次再来看你们。”
姑姑往窗边瞟了眼,小声道:“又和你妈吵架了?”
我但笑不语,与她挥手告别。
我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库,与沈洛羽他们都没有照面,更勿论道别了。
等我到家后,沈洛羽才打来电话,询问我怎么回事。
我大概与她说了下,她一个劲儿地抽气,一副吃不准要怎么站的语气。
“舅妈的意思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你怎么不和她说你有对象的事?你说了她兴许就放心了。”
我静了片刻,道:“我们分手了。”
沈洛羽“啊”了一声,怎么也没想到我说交往就交往,这会儿又说分手就分手了。
“没,没事儿……”她底气不是很足道,“下一个更好!”
我揉着额角,很想放声大叫,叫到声嘶力竭,发泄出心中所有愤恨哀愁。可偏偏,铺天盖地的倦意涌来,让我就连张嘴说话都已是极限。
“嗯,下一个会更好。”
我附和着她,但其实心里明白,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永远不会。
初八,我开始了新年来的第一场复健,仍是不见起色。
手一滑,我不小心从复健器材上摔倒,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气,满头大汗,手指到胳膊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理疗师立即过来扶我起来:“今天先到这里吧。”
我点点头,接过他递给我的水,大口大口喝起来。
“对了。”理疗师道,“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外骨骼设备吗?他们公司昨天打电话来,说正好有一套二手的设备,参展用的,可以给你打很大的折扣,你要不要考虑买下来?”
“多少钱?”参展用的,就算给个对折少说也要五十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根本凑不齐这么多钱,所以问的时候我也没报多大期望。
“十万。”
我握着矿泉水瓶,茫然看向理疗师,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他完全理解我的错愕,绘声绘色模仿电视购物里的主持人,夸张道:“十万,总价只要十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十万,你就可以拥有目前市场上最高端的外骨骼设备。续航12小时,比那些续航4小时、8小时的牛逼不是一点两点,完全满足日常所需,最主要它很轻便。心动吗?赶快拨打下方购物热线……”
百万级的设备,最后十万卖出。这是折扣吗?这根本就是贱卖吧。
第44章 我想拿回我的东西
然而一文钱难死英雄,如今莫说十万,一万我都是拿不出的。
十万存款已经先给卢玥打了过去,毕竟她那边急用,星特朗仍未找到下家,剩下二十万还没着落,卡里就剩五千,下个月房贷在途,过日子都紧巴巴,我哪里有闲钱买别的东西……
钱的确并非万能,但你又不得不承认,它是这个社会运作的根本,是每个人生存的必须。有钱不一定长命百岁,没钱却一定寸步难行。
虽说机遇总是突如其来,可这也太突然了,好歹给我点时间缓冲一下,存个钱呢。
“谢谢,但我……算了,让给别人吧。”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包括问姑姑借钱,问杨海阳借钱,甚至问家里借,又都一个个被我否定了。
当初我想买房子,父母并不支持,认为我无力负担。多亏姑姑借了我一部分首付,这才买了现在的这套房。直到去年这笔钱才全部还清。
我不想旧账结束便添新账,总是问姑姑要钱,成为她的负担。而杨海阳要养孩子还要扩张门店,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找他借也不合适。我父母那边……就更不用说了。
我不像卢玥,并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外骨骼于我,虽然机会难得,但就跟普通人遭遇大折扣海外游尾单一样,抢到了,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错过了,大不了继续待在家里。
对我来说,无论是站着用外骨骼走路,还是坐着用轮椅代步,除了能呼吸更高层的空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啊?”理疗师微愣,好像名即将跑到终点庆祝夺冠的长跑选手,在最后一秒被人从身后反超,无措中夹杂一点震惊,还有点不敢置信。
“我没有十万。让给别人吧,会有人比我更需要的。”我抹了把勃颈上的汗,说完往更衣室而去。
“那我……那我打电话和对方确认一下吧。”理疗师的声音在身后讷讷道。
好东西不缺识货的人,没几天,星特朗那边便找到了买家。
对方通过本地天文观星论坛上的二手转卖帖找到我,表示愿意出二十万买下望远镜,并且亲自上门提货。
我与对方说定后,第二天一早他便与朋友两人一道上门来验货。
“你这望远镜真是不错,二十万卖亏了。”买家四十来岁,是名专业级的观星爱好者,在论坛上也算小有名气,喜欢分享各地拍到的星图。论坛id名叫“渴水的鱼”,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鱼。
“那我现在提价还来得及吗?”我说笑道。
“那不行啊,做生意要讲诚信。”可能怕我真的反悔,他赶紧掏出手机给我转账。
只是两分钟,二十万便全都转到了我的银行卡里。
熟练地检查完各个部件,老鱼与他的朋友小心从支架上拆下望远镜,将它分成几个方便运输的部件,再用泡沫纸包裹,一一带下了楼。
眼看望远镜就要被带走,割舍的痛楚后知后觉涌现。仿佛他们带走的不是望远镜,而是附在我的肉里,连着血脉,与痛觉神经深深缠在一起的某种寄生物——容忍它,它像个累赘,对我绝无益处;去掉它,腐疮总会痊愈,只是要经受非人的痛楚。
“等等!”我叫住老鱼,驱动轮椅到他身旁,缓缓抬手,隔着泡沫纸,最后一次抚摸我的星特朗,“它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它。”
老鱼笑了:“你怎么跟嫁女儿一样,知道啦,我会好好待它的。”
我将他们送到楼下,待他们的车驶出小区,彻底看不到了,我在门廊下又发了会儿呆,直到脸都冻麻了,这才转身进门。
客厅里空出一块,怪不适应的。但就目前我的财政状况来说,也只能先空着了。
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眉心一蹙,往对面楼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出。
总觉得刚刚有人在往这边看……
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只以为自己多心,我拿着水杯往客厅而去,并没有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
我本以为贺微舟说要约我,大概率只是说说,没想到他是行动派,寒假里就约上了。
他发给我一个链接,问我周六有没有空,点开一看,发现是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的音乐会介绍。
《行星》组曲共分七个乐章,分别以太阳系中除地球以外的另七个星球命名。由于乐队编制过于庞大,一般很少全曲演奏,大多只演奏其中的部分乐章。
但贺微舟给我发的这个,竟然是全曲演奏的。
错过了外骨骼说不定还能等到下一次机会,错过了这场音乐会,我可就不一定还能等到下一次了。
左右卢爸爸的手术费已经凑齐,我也不用再那么抠抠索索。手头还有五千,算算买张票不是问题,便没多做犹豫,与贺微舟约定了周六一道去听音乐会。
他约的也是很巧,周六是寒假倒数第二天,周一便要开学,再晚我就不一定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