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4)
作者:是小豆芽君
时间:2018-02-23 12:12:07
标签:甜文
好安静地等他开口。
“你的腿……还疼吗?”
徐桉嗫嚅着问道,却已经是鼓起全部的勇气。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感冒而略带沙
哑,使原本低沉的嗓音中夹杂了几分病弱。
陈沐阳闻声,眉头微皱,望向徐桉的目光中浮现出些许疑惑,他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腿疼?”
徐桉蓦然无言,他想问的显然并非如此,而陈沐阳的回答又牵扯出自己不知道的内容
,两者交集,徐桉发现自己进退两难,最后他只好尴尬地解释道:“最近降温,我听说这
种季节变换很容易引起关节疼痛。”
徐桉说完,陈沐阳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电梯停电的事,于是笑了笑,回答道:“注意
保暖和护理的话,就不会太严重的。徐先生,你先躺一下,我先帮你冲药,马上回来。”
说罢,他把自己的手从徐桉的手中抽出来,又拉过一截棉被把徐桉露在外面的胳膊盖
好后才出去。
陈沐阳出去后,徐桉隔过门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水声急促,听得他莫名心慌。徐
桉闭上眼睛让自己尽力放松下来,脑海却混沌一片。他依然不清楚自己能否和陈沐阳坦白
真相,他不够勇气去面对,也不够坦然去忽视,于是只能夹杂在这两者之间浮沉。可他又
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一天到来的早与晚,全在于他的选择
。
客厅里,陈沐阳还在忙碌,他等热水煮开的期间还接了一个电话,是辅导班打来的。
今天是周五,按照辅导班的课程安排,他上午9点到11点之间有一节口语课程。
陈沐阳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他扭过头望了望主卧,隔着电话和辅导班的老师解释了几句,调整了上课时间。挂断
电话后,陈沐阳坐在餐桌前等了一会儿,热水很快煮开,陈沐阳把感冒冲剂冲好后,小心
翼翼地端进卧室里。
徐桉听见陈沐阳的脚步声便起身坐了起来,他的气色不太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陈
沐阳把药放在床头,伸出手帮他把枕头立起来,方便他倚靠。徐桉说了声谢谢,陈沐阳微
笑着把药递给他。
“有些烫。”陈沐阳提醒道。
徐桉“嗯”了一声,小口抿着喝下一点。
舌尖触到药液,有些甘甜的苦涩,更多的是热水的温度,烫的舌尖有些发麻。
徐桉把杯子握在手里,看向陈沐阳,对方仍站着,似乎是要等他喝完药后收拾杯子。
徐桉把杯子放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拍了拍床沿,对陈沐阳说道:“坐在这里吧。”
陈沐阳没坐,徐桉接着说道:“坐吧,陪我说会儿话。”
陈沐阳这才坐下,他看向徐桉,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徐桉整个人不似往常,眉
头一直皱着,陈沐阳问道:“徐先生,你还是很难受吗?”
徐桉看着陈沐阳一脸担心的表情,把眉头舒缓下来一些,摇了摇头问道:“你刚刚和
谁打电话?是家里人吗?”
徐桉以为是疗养院打来的电话,陈沐阳是为了送何佩萍去疗养院才请的假,疗养院在
前几天一般会对新接收的病人家属进行病人情况的反馈。陈沐阳回答道:“不是,是我报
的学习班。我忘了今天上午也安排了一节课。”
徐桉恍然,随即道歉道:“这样啊,是我耽误你了。”
陈沐阳连忙摇头,于他而言,自己能去参加辅导班学习就是因为徐桉这份家庭厨师的
工作,现在只不过是错过了正常的上课时间而已,他依然感激。
“没有的,徐先生。我已经把课调好了,等下帮你做好饭就去上课。”
徐桉“嗯”了一声,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过了很久,徐桉开口问道: “你愿意和
我讲讲你的腿吗?”
话音落下,陈沐阳没有立即回答。在等待他开口的时间里,徐桉直觉听到了自己的心
跳声,一声声猛烈清晰,像从高空飞速落下的雨滴一般,等待降落地面,砸开一片水花。
他的眼尾微扬,注视着陈沐阳的反应,后者垂了垂眼眸,嘴角溢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我的腿……”陈沐阳的声音很轻,“是十年前的一场意外。”
徐桉不自觉地握紧了水杯,陈沐阳依旧坐在床边,眸光辽远,仿佛能触到当年。
“我去上学的路上,救了一个人。当时他在过马路,有一辆车开得很快,我冲过去推
开那个人,我们两个都摔倒了,车子没来得及刹车,就从我右腿上碾过去了。”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徐桉尽力平静地问。
陈沐阳仰头看向他,徐桉一阵心惊,陈沐阳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当时只看到他
的背影。”
徐桉没说话,陈沐阳以为他是想帮自己找到那个人,又补充道:“记不记得都无所谓
的,当时他们已经给过赔偿的。”
徐桉抬眸,看向陈沐阳。陈沐阳的面色如常,依旧温和,只是透露出一丝苍凉,徐桉
垂下头来,喃喃道:“赔偿有用吗……”
徐桉的声音很小,陈沐阳只听到模糊的一句话,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
后微微垂着眼睑,想了一会儿,笑了笑,没回答。
第12章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杯子里的药也凉下来些,徐桉喝下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陈沐
阳起身要去拿杯子时,徐桉把贴在额头上的冰宝贴撕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不太凉了。”
“那再换一个吧。”陈沐阳转手打开一旁的医药箱,拿出一张新的冰宝贴撕开后递给
他。徐桉接过去,陈沐阳看他贴好后开口问道:“徐先生,您想吃什么,我去帮您做一点
吧。”
其实徐桉没什么胃口,但总不好再让陈沐阳为难,于是只好说:“喝粥吧,清淡一点
的粥。”
陈沐阳点头应声,将要转身走时,徐桉又问道:“你中午要回家吗?不回的话就在这
里一起吃吧。”
陈沐阳想了想,点了点头,拿上杯子出去了。
粥煲好时已经接近晌午,陈沐阳去主卧叫徐桉吃饭。他一推开门,看到徐桉躺在床上
,已经睡着了。大概是感冒药起了作用,他不再胡乱地埋在被子,透过被子看到的身体轮
廓也舒展很多。陈沐阳小心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帮他展了展被角。睡梦中的徐桉,眉
头舒展下来一些,鼻梁依然坚挺,薄唇微粉,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的面色衬得脸部线条柔
和许多,配上额头上的那张冰宝贴,又显出几分小孩气。
陈沐阳笑了笑,轻轻地郑重说道:“徐先生,谢谢你。”
徐桉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他朦胧着睁开眼睛,房门关着,屋里没有陈沐阳。房间的
窗帘被拉开了一些,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屋里明亮了许多,不再那么沉闷。他抬手掀开身
上的被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撕掉额头上的冰宝贴。
他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蜷着半个身子睡在沙发上的陈沐阳。他侧坐在沙发上,上半身
靠在沙发背上,一侧耳朵倚着沙发,下巴微微仰起一些。姿势看起来不很舒服,表情却依
然温顺。室外光线透过窗子打进来,有一些落在他头发上,泛着明晃晃的光泽,小奶猫般
惹人心软。
徐桉转身回到卧室里,拿了绒毯出来,小心翼翼地帮陈沐阳盖好。
很多时候,甚至一直以来,徐桉都觉得陈沐阳这个人太柔和了,柔和到仿佛他拥有全
世界的温暖,所以能够对伤害和痛苦毫不介怀。苦蕊酿成蜂蜜前的过程,被他压在心底,
绝口不提。
太柔了,柔的让人心软,又冒出一点点心酸。
徐桉的手指捻了捻绒毯,转身去了厨房温粥。
燃气灶打开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里显得刺耳,他扭头去看陈沐阳,见他还睡着才放下
心来,拿起勺子缓缓搅动锅里的粥。
许是粥香诱人,徐桉温好了粥,陈沐阳也醒过来。徐桉往桌上摆碗筷时正好和陈沐阳
四目相对,他朝对方笑了笑,陈沐阳也微笑着回应,把身上的毯子叠好后去了餐厅。
两个人面对面喝粥。大概是有了烟火气息,屋内仍是一片静寂,却不再觉得冷漠。
徐桉喝着粥,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出意外后,你没有安装义肢吗?”
陈沐阳愣了愣,才抬起头回答道:“装过一次的。”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平静地甚至包含了些疏离在里面。徐桉抬头看向他,后者却垂着
眼眸兀自搅动着碗里的粥,没再说话。
徐桉咬了咬唇,问道:“那后来呢?”
陈沐阳盯着碗里的粥看了很久,反问徐桉道:“徐先生,你不是问我赔偿有用没有吗
,现在我告诉你,赔偿有用的。”
陈沐阳声音坚决,徐桉一抬头,刚好撞进陈沐阳的眼睛里,他看到对方目色平静,唇
齿张合。
陈沐阳说:“它没救我的腿,但救过我爸的命。”
第13章
徐桉觉得自己听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里的小孩以一场意外为开端,陷入无尽
的无助与无奈中,被生活的手逼迫着成长。从截肢到休学,再到举家陪同父亲四处求医,
每一件事都作为直截了当的结果硬生生地甩进他怀里,不容他质疑,更不容他稍作喘息。
要向前走,不能软弱,故事里的小孩默默提醒自己。
徐桉听过那些困难,却只在眼前人的眸中看到一片清朗,像雨后山间的雾霭,洁白仿
若新生,却带着不可抛却的厚重感,氤氲着薄薄的水汽,难以消散。
“截肢手术后,伤口愈合的情况不错。我按照医生的建议,装了义肢。可我那时候才
十五岁,还在长身体,义肢装了一年多点,残肢就顶到了接受腔,就需要换新的。那时候
家里商量,要不先缓一缓,毕竟安装一条好的义肢并不便宜。”
陈沐阳垂下眼睑,目光落在粥上,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看得徐桉心里发涩。徐桉动
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陈沐阳依旧低着头,轻声说道:“只是那时候没
想到,缓一缓要用这么久。”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徐桉心上却像铅锤重重一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可嘴巴张开,未能发音。
大概是沉重的话说得太多,陈沐阳放下手里的汤匙,抬起头看向徐桉,对方拧着眉毛
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沐阳心中了然,笑了笑,故意放轻松语气和他说:“和
你讲个好玩的,你知道我那时候怎么想吗,我每天都祈祷自己不要再长高了,那样我就能
早点装上义肢,我的右腿也不会因为左腿长长而显得更短了。是不是很傻,十六七岁正是
长个子的时候呢。”
陈沐阳语气轻快的话音里都带上了笑意,徐桉看见他弯起来的眼睛,心里陡然一痛,
眉头拧得更紧。
为什么还要安慰别人呢?明明你才是负伤的那个人。
“没事啊,都过去了。”陈沐阳抿唇浅浅地笑了笑,“再说谁能不长大啊。”
可你用了最残忍的方式长大,徐桉心想,因为我。
“有时候,我觉得命数全由天定,无论人怎样挣扎都改变不了。”
陈沐阳自顾自地喃喃,说完又忍不住笑出来,他看向徐桉,问道:“是不是很可笑?
”
徐桉没回答,他看到陈沐阳眼底里的无助。
他的痛苦,都是他带给他的。徐桉心想。
“其实也不可笑。我腿伤后第二年,我爸住院了,病情很复杂,我们跑了好几家医院
,做各种检查和治疗,花光了家里之前的积蓄。如果没有当初我救的那个人的家人给的补
偿金,就没办法进行之后的治疗,我爸也不可能多活之后的那几年。”陈沐阳说道,“所
以你信命吗?”
徐桉摇了摇头。
陈沐阳笑,“我也不信,但我信因果。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扑上去就好
了,那样右腿就还会在。可是又觉得很幸运,我用半条腿救了一个人,换了我爸的好几年
。好像这一路总能化险为夷,身边遇到的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陈沐阳说着,眸光收敛,聚焦在徐桉的眼中,“徐先生,你也很好。”
是你让我不必再缓一缓了,送母亲去疗养院、读书、安装义肢……很多很多,都是的
。
“所以,徐先生,谢谢你。”
讶异不解中,徐桉的视线也落在陈沐阳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很亮,带着
柔光。笑起来时,眼尾弯下又微微上扬,是很平易近人的弧度。
这就是故事里的小孩。他清浅的笑着讲述他的经历,没有怪罪一切,亦没有放弃丝毫
。他至始至终迎着微光向前,无论前路如何坎坷如何无助,他眼里只有那处光亮和身边人
的柔软。他把自己的软弱藏起来,换成坚硬的铠甲,安慰身边的人说:你看,我不痛啊,
你不要哭才好。他的坚韧,让那些兀自负担的沉重生出满溢的温柔。
也让徐桉终于不再纠结一个真相。
第14章
徐桉的感冒持续了将近一周,陈沐阳按照之前的作息每天来家里为徐桉准备三餐。大
概是因为两个人聊了几次天,多了些熟稔,也可能是这段时间陈沐阳一直在照顾生病的徐
桉,陈沐阳觉得徐桉比之前看起来要和气许多,不再常常冷漠着一张脸,有时候甚至会中
午留自己在家吃一顿饭,下午上班时顺道送他去辅导班。
自从陈沐阳送何佩萍去疗养院后,他一周去看她一次,剩下的时间除了工作就是学习
。陈沐阳报的辅导班,一周只有五节课,原本都定在上午,后来因为徐桉感冒耽误过一节
课后,陈沐阳怕第二天徐桉情况仍旧不好,就和辅导班沟通,把课程全调在了下午。上午
的空闲时间里,陈沐阳有时会在家里做做清洁,有时候会去市图书馆看书,日子过得松弛
有度。
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很快。已然进入十一月中旬,立冬后气温短暂回升了几天便陡
然下降,天气预报甚至说未来两天可能会出现降雪。陈沐阳暗自庆幸,还好趁着天晴时把
过冬的棉衣物都洗好晾晒给何佩萍送过去了。疗养院里也有供暖设施,他不必担心。但也
有烦心的事,清安市地处秦岭淮河一线以北,市内冬日大部分楼盘都会有集中供暖设施,
尤其是最近雾霾严重,旧的取暖方式遭到诟病,煤改气、煤改电都在落实。
陈沐阳家在的老城区也在煤改气的范围内。他原本是打算交费安装集中供暖设施的,
毕竟何佩萍整日在家里待着,七十多平米虽然不算大,但没有供暖设施还是会冷,如果烧
电暖气的话,既麻烦又不省钱。可现在他把何佩萍送去了疗养院,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天他又几乎不在家里,陈沐阳便没有安装暖气,只准备晚上开个电热毯取暖。
他的腿经不住冻,气温一下降到零摄氏度,陈沐阳比往常多穿了一条棉裤才出门。
清晨的冬日有些阴沉沉的,只有街旁还亮着的路灯透过残留的夜色散出一点橘黄色的
暖光,陈沐阳站在公交车站牌旁等车,周围有几个一起等车的初中生揣着手缩着肩膀小范
围地跺脚踱步。正是十几岁的年纪,风华正茂间藏着无数可能,陈沐阳看着他们忍不住漫
上笑容。
正巧公交车来了,陈沐阳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上了车。
他很快到了徐桉家的小区,路过公告栏时,他看到上面贴着小区今日试暖的告示,心
想着冬天确实要来了啊。
陈沐阳打开房门时,徐桉正好从卧室里出来,他看到陈沐阳后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问道:“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我已经吃过了,徐先生,你想吃什么?”陈沐阳换了拖鞋,往屋里走,他走到餐厅
才看到餐桌上摆好的三明治、小餐包、水果切块和牛奶,全都是两人份的。陈沐阳顿时有
些尴尬,徐桉却无所谓,拉开椅子让他坐下,“稍微尝尝我的手艺?”
陈沐阳坐下,徐桉递给他一块三明治,“尝尝这个,我做的三明治最好吃。”
陈沐阳点了点头,接过来咬了一口,味道确实很好,吐司片微微煎过,还带着一丝热
量,口感微脆,搭配着新鲜的生菜、番茄切片、培根和芝士,一口咬下去,满嘴溢香和蔬
菜的清甜。陈沐阳笑着看向徐桉,夸赞道:“真的很好吃。”
徐桉也笑,回应道:“我在国外待了八年,除了煎牛排,只有三明治做得最好。”
陈沐阳笑了笑,没说话,低下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缓慢地嚼着。徐桉似是没看到陈
沐阳的反应,接着开口道:“你在辅导班学的是英语笔译对吧?”
陈沐阳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不过我好久没学英语了,现在学的都很基础,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