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月光(10)
季崇舟点点头,起身道:“那走吧。”
“嗯嗯,”七七问他身后的锦伊:“锦伊姐能开车吗?地方离得有点远,是秦城很有名的一家户外烧烤。”
锦伊微笑道:“放心。”
吃个夜宵,几辆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周嘉曜早上七点到秦城酒店,一回去先刷开2207的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房里空调开着,温度调得很低。
他走近床边,一点一点拉开被子,看到季崇舟因为冷,把自己裹成了个球。睡前应该没有洗澡换衣服,一身酒味,睡得呼呼的。
周嘉曜替他关了空调,接了杯水放在床头柜。
离开2207,回了对面2208,第一件事是给锦伊打电话。
可怜锦伊刚沾上枕头不到一小时就被周嘉曜三个电话叫起来,她虚弱地道:“老板,我在。”
“崇舟去哪喝酒了?”
“四点下戏,宁优叫了陈闳许亦薇和小季去吃烧烤,喝了几瓶啤酒,陈闳本地人,太会劝了,小季招架不住,我在隔壁桌,也拦了,后来小季自己喝嗨了,叫我不要管。反正气氛也还好,我听着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哦,中间提到了你,不知道宁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暗戳戳地说小季演戏很像你……”
锦伊额头抵在墙上想了一分钟:“之后就没什么了,小季有点醉,我送他回22楼,他没让我进房间,然后我就自己回我自己房间睡了。”
“几点回来的?”
“六点多吧。”
“为什么没跟我说?”
“哈?”锦伊撞上了床头柜,疼得半晌才开口,“对不起老板,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一定先询问您的意见。”
电话挂断,锦伊屏息静气等了两分钟,确认不会再打电话过来,她愤怒的拳头落在枕头上,无声发泄片刻,才躺尸般倒下去继续睡。
季崇舟是被渴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呆了一会儿,发现床头柜的那杯水,端起来一口气喝完,又呆了一会儿。
倒回床上,想起烧烤摊上聊的事。
那天和阴导吃饭周嘉曜摘了帽子口罩,宁优看见了,季崇舟其实没想到她能认出来。周嘉曜出道拍电影很早,十年前退圈,在影坛活跃都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宁优应该才丁点儿大。
没镜头的时候,周嘉曜在季崇舟身边也不捂那么严实。经常在片场也总要吃饭喝水,几乎没被认出来过,就是有人觉得眼熟,稍微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宁优认出来了,在烧烤摊上她看着季崇舟,笑着说:“季老师演戏特别像周嘉曜你们觉不觉得?”
陈闳说:“谁?”
许亦薇说:“啊?”
许亦薇演顾之明的后妈预备役,长着一张艳丽的脸,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岁,其实三十五了。她沉吟片刻,说:“你一提,好像是。”
“是吧,”宁优说,“周嘉曜是我小时候的男神,不过这几年我移情别恋季老师,没怎么再看他的电影,前几天想起来重新看了两部,突然发现两个人挺像。”
上了一打冰啤酒,陈闳道:“来来来,边喝边聊啊。”
许亦薇很豪气地干了一杯,眼中浮出怀念的神色:“不说还串不起来,一说就觉得确实像,尤其是对细节设计上,崇舟也很爱用小细节表现人物……”
宁优一拍手掌:“对,我想起来了,您和周嘉曜拍过《直到落日的桑德朗》!”
许亦薇失笑道:“我算什么和他拍过,那时候就算是个群众演员。”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兴致勃勃讲起当年拍戏的事。
季崇舟安静地听。
许亦薇说的除了她当年和周嘉曜接触的,还有后来在圈里混听来的。
她说周嘉曜是完美主义者,非常聪明,会用脑子演戏,天生的大明星。当年拍《直到落日的桑德朗》他穿了一身脏兮兮的藏族服饰磕长头,最后镜头里表现出来的就像他是在凡尘行走的活佛。出席各种活动,聚光灯下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聚焦在他身上。
“可惜,”许亦薇说,“他出道早,年纪那么小就获得了别人可能一辈子都获得不了的荣誉,家世听说也了不得,大家都觉得他会是圈里的常青树,不说演到五十岁,二三十岁演员的黄金年龄,不知道能再拍多少电影,或许还能进击国际演艺圈……谁想到突然就退圈了,眨眼也十年了,他那年才二十一二岁呢。”
季崇舟那时候已经一瓶啤酒下肚,他听着,冷不丁地问:“为什么退圈呀?”
许亦薇摇了摇头,说:“没人知道啊,有风声说是当年家里出了事,后来有一阵还传出好多乱七八糟的说法,都不靠谱。”
气氛一时有些惆怅,陈闳又叫了一打啤酒。
后来季崇舟喝得有些迷糊,只听宁优和许亦薇聊,许亦薇说周嘉曜很敬业,当年拍朝拜的戏,一段长镜头,他来来回回磕了七天的头。
“不是镜头一关助理就好吃好喝伺候的那种,”许亦薇说,“是真的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朝圣者,没有换过衣服,吃喝是身上带的干粮,满身尘土,能看出来是累和饿的,但特能忍,忍到后来眼里真的迸发出那种虔诚的、信仰的光芒……太厉害了,对自己太狠了,也太天才、太帅了,那年他才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吧。”
外面天已经大亮,季崇舟下床把窗帘拉开,阳光哗啦一下泻进房里,浮尘飞扬。
他坐在床边,斟酌字句给周嘉曜发微信:“事情办完了吗?”
周嘉曜没有回复。
季崇舟叹了口气,丢下手机去洗漱洗澡。
洗完澡出来,周嘉曜漆黑夜景的头像旁一个小红点,冷淡的一个字:“嗯。”
季崇舟纠结来纠结去,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捧着手机等了不知道多久。
门锁“嘀”一声,是刷卡的声音,“咔哒”,是有人开门。
第9章
季崇舟一看周嘉曜脸色就知道不好,他在床沿坐得规规整整,仰着脸看周嘉曜走进来,叫了一声哥。
嗓音沙哑。醉酒后遗症。
周嘉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润喉糖,季崇舟伸出手,他把糖放进他的手心,蹲下来,换成他微微仰视季崇舟,低声问:“喉咙疼吗?”
季崇舟张着手没动,说:“不疼,就是很干……胃有点不舒服。”
周嘉曜便把糖从他手心拿起来,剥开糖纸,放到他唇前。
季崇舟像个小孩一样,就着他的手把糖叼进嘴里。
“烧烤好吃吗?”周嘉曜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他的唇,季崇舟的脸色是宿醉后的苍白,唇很干,前天晚上他咬出来的痕迹还在,“半夜放纵很开心吗?”
季崇舟嗓子更哑了几分:“……没有。”
“起来照过镜子了吗?”
“嗯。”
“看看这个样子,下午还能拍戏吗?”
季崇舟嗫嚅说:“对不起……”
周嘉曜站起来,走到床边,打开窗户。热风涌进来,他望着窗外景色,秦城这一片都是楼,即使阳光灿烂,地面也笼着茂盛阴影,灰蒙蒙的。
季崇舟慢慢抿着那颗润喉糖。
片刻,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周嘉曜身边,攥着一角窗帘,把糖压在舌下,说话语调是湿湿润润的软和:“哥,别生气啦。”
季崇舟望着周嘉曜的背影,肩膀宽阔,腰背英挺。周嘉曜个子高,比他高八厘米,比他年长八岁。尽管这几年他们日夜相处,但对他的过往,季崇舟并不比别人知道得多。
“哥,我错啦,”他软糯道歉,嗓子哑哑的,听起来格外可怜,“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周嘉曜终于回身,摸了摸他的脸,逆光令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嗯,我记住了。”
季崇舟开心起来,松开窗帘,微微张嘴,把那颗已经吮得变小的糖盛在舌头上给他看,含含混混地笑着说:“这个糖好好吃,柠檬味的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