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26)
未曾把他放眼里的黎诩自然当作听不见那声冷哼,倒是舒愿好奇地瞥了眼黎诀,暗自猜度这位是不是黎诩曾经提过一嘴的弟弟。
黎文徴面相严肃,但比舒愿想象中的要好客,他招呼着田婶添上三副碗筷,看样子是打算留他们几个在家里吃午饭。
“不用,”黎诩说,“我带他们出去吃。”
“吃完找个地方一块儿写作业,”顾往拍拍黎诩的书包,“作业都带上了。”
舒愿的手里还捧着本厚重的五三,是临出房卧室前黎诩塞他手里的。黎文徴一眼扫过去,哪有不信的份儿,挥了挥手便算同意了。
“我说你有时也别太忤逆你爸,”乘上公车后,顾往扭头对后座的人说,“他还挺关心你的。”
“放屁,他要真关心我,早就把姚以蕾和黎诀扫地出门了。”黎诩不以为然。
他放弃了自己那拉风的街车,就为了跟舒愿一起坐公车,结果舒愿全程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一句话都吝啬多说。
黎诩双臂交叠在前面顾往的椅背上,脑袋枕着手臂问:“听宋哥说今晚要来个solo?”
“哦对,”顾往把虾条咬得咔嚓作响,“他写了首新歌,还没发布到网上,说是今晚先预预热。”
“去么?”黎诩扭头问舒愿。
良久,舒愿才扯回目光,轻轻地点了下头。
夜幕压城,酒吧街相继亮起斑斓霓虹,将慵懒颓废的气氛刻画得淋漓尽致。
秋季将至,酒吧街外的行道树落了一地的枯叶,鞋底踩在上面咔啦咔啦地响。
舒愿站在树下打电话,夜风摇晃着枝叶,树影在他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三四米外,黎诩插着兜等他,背包斜斜地挎在肩上,随时都可能会滑下来的样子。
“别担心,”这句话在舒愿接通电话后重复了第六遍,“我不会太晚回家。”
“小愿,你自己知道我最担心什么,”柳绵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吼,“再发生一次你说可怎么办!”
“不会……”舒愿揉揉眉心,“你别担心。”
不远处顾往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跑过来,黎诩朝他招招手。
“还没报备完啊?”顾往悄声问,从塑料袋里拿了瓶饮料递给黎诩。
“他家教严,”黎诩渴得要命,拧开瓶盖灌了几口,“上回要不是有体艺节做借口,他妈恐怕不会放他晚上出来。”
“那这次用的什么借口?”顾往问。
黎诩说:“在外面给同学庆生。”
顾往了然,推推黎诩:“去,把他手机抢过来。”
“干嘛呢?”
“跟他妈说,我们会把她儿子安全送到家。”
“你这口气听着怎么比我还校霸。”黎诩笑道。他走上前,在舒愿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抽走了他的手机,对柳绵承诺:“阿姨你放心,我肯定把舒愿给你安安全全送回去。”
在柳绵因听到陌生嗓音而愣神的当儿,黎诩又飞快地补了句:“生日会开始了,阿姨再见。”
旁边顾往应景地喊了句:“你们俩赶紧过来!”
于是,这个持续了十多分钟的通话最终让黎诩以三言两语给结束了。
“走吧。”黎诩把手机递还给舒愿。
婆娑树影中,舒愿嘴边弯起了很浅的弧度,浅到仿佛风一吹便被吹走。
这个笑转瞬即逝,黎诩却看见了,他愣怔地凝望着舒愿的脸,可惜对方已恢复回往常那淡漠的模样,仿佛一霎那生动明媚的表情只是他的幻觉。
他突然记起顾往的问话——那你是承认打算跟他长远发展了?
假若顾往再问他一遍,他必定毫不犹豫地给出最明确的答案。
第22章 小小酥
还是跟上回那样,黎诩上台前把舒愿安排到离舞台最近的散座,桌上摆着价格最贵的水果拼盘,桌的另一端坐着见过一面的沈律师。
沈律师今天穿得很休闲,唇边泛着浅淡的笑意。他手边摆着个印有红玫瑰图案的黑色纸袋,兴许里面装着要送给谁的礼物。
被他炽烈的目光所追随的施成堇正握着话筒在台上放声高歌,沙哑的歌喉听起来很有故事感。
舒愿偏了偏视线,没偏太多,在注意到黎诩正盯着他后就迅速地低下了头,戳了块水蜜桃塞进自己嘴里。
“为什么不敢和黎诩对视呢?”沈律师问他,语气很温和,“他看了你很久。”
别人的一针见血永远比自己的刻意掩饰来得透彻,舒愿只顾埋头吃水果,回答得含糊不清:“只是作为表演者与观众的眼神互动而已,看谁都一样。”
这句话舒愿说得很没底气,毕竟他以前无数次站在舞台上时都不曾看过台下一眼,更遑论黎诩这种我行我素的男生。
“是吗?”沈律师不太赞同,“你不在的时候他只会看着自己的乐器。”
舒愿的腮帮子被水果塞得鼓起,仍在执着地对付着果盘。沈律师好意提醒一句“他看向别处了”,舒愿信了他的鬼话才抬起头,谁料一下子就跟黎诩对视上了。
对方朝他勾唇笑笑,五彩纷呈的光束里,那个笑纯粹又迷人。
表演完后黎诩从舞台上纵身跃下,背着贝斯几步跨到舒愿面前。
舒愿不知从哪里搞来杯冰水,嘴贴着杯口不怕冷似的把整杯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猴急得差点将硕大的冰块吞进嘴里。
“干嘛呢?”黎诩拍拍他的背,“别喝太急。”
“热。”舒愿用杯子碰了碰脸,脸上的温度好像才因此降下些许。
倘若面前有块镜子,他肯定能知道刚才黎诩在台上对他笑的时候他的脸有多红——反正烫,特别烫。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舒愿将杯子从左脸换到右脸,无比希望所有紫红色的灯光溜过他的脸,覆盖住他无端而起的羞赧。
“周末人多,场内是有点热,”黎诩拿过舒愿手中的杯子搁到桌上,“到外面透透气吧。沈律师呢?”
“不知道。”舒愿搓了搓手,再捂到脸上,冰凉的手掌依旧能感受到双颊的滚烫。
“大概是逮湿精去了。”黎诩拥着舒愿的肩头避开涌动的人群,“他们订了个卡座,那边视野好,离舞台也不远,待会儿宋哥solo我们就坐那边看。”
护着自己的手有力而温暖,舒愿在贪恋与退避间挣扎,像不肯拒绝凛冬中披在身上的大衣。
“他什么时候上台?”舒愿问,终究是没拂开对方的手。
黎诩边走边扭头看了一眼,这会儿正有人准备演小品,没十五分钟不会结束,这之后还有个跳钢管舞的表演。
“再过半小时左右吧,”黎诩看看时间,“你急不急回家?”
这个点其实不算晚,看完表演回家满打满算也就十点多钟,舒愿以前练舞练得晚了都不止这个钟数。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柳绵在八点时给他发过短信,让他聚会完了早点回家。
他像一只翅膀残缺的鸟儿,尽管呆在笼子里远比外面的世界安全,他还是渴望回归自由。
舒愿把手机放回兜里:“不急。”
室外的空气也没比室内新鲜多少,这一带要么酒吧要么烧烤摊子,能钻进鼻腔的也就吃的喝的混杂在一块儿的气味。
“到那边去,”黎诩指指左前方的巷子,“这边味道太呛,估计你受不了。”
舒愿对那种小街小巷的地方很有抵抗性,他喜欢广阔的地方,方圆十里都望不尽的感觉让他有安全感,太逼仄会使得心情压抑,总能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去,”舒愿强制自己停下脚步,“我不去了。”
“怎么?”黎诩跟着停下,“就几十来步的距离。”
“不,”舒愿坚持着,“回去吧。”
他眉头紧皱,眼睛没有焦虑,两手攥着裤腿,似乎在——
黎诩试探着握了握舒愿的手,冰冷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