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109)
走廊和大厅里的视频监控是发生命案后新安装的,记录下了瞿铮远从开门到被警方带走的全过程。
很快,就有网媒发布一则简明扼要的新闻,其中包含了监控录像里的图片,通稿字数虽然不多,但包含了“对同性艺人进行性/骚扰”,“涉嫌猥亵被警方传唤”等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词句。
营销号更是捕风捉影地将猥亵罪安在瞿铮远身上,说他可能面临牢狱之灾,有针对性地把大众的目光吸引过去。
寥寥几句话,就将话题引上热搜榜榜首,点亮了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一时间流言四起,事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酵,王不凡从睡梦中被助理的一通电话炸醒,还想确认一下情况,发现瞿铮远的手机已经没人接了。
审讯室内的灯光明亮,谢衍和姜飞并排坐着,瞿铮远则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里。
他们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难以置信。
这一天天过得太玄幻了。
在酒店时,有好几位民警盯着,连进浴室梳洗的机会都不给他。瞿铮远只来得及换上衬衣和裤子,一头短发凌乱地支棱着。他瞅着坐在对面死活不肯跟他复合前男友,颇有偶像包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谢衍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他已经连续上班超过4时,困得哈欠连连,眼底通红。
手里的钢笔点了点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和唐颂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关系?”
他的音色很冷,就好像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嫌疑犯,瞿铮远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眸:“没什么关系,两个月前,我们公司的新电视剧开拍,他在里面饰演一个角色,算男四号吧。”
谢衍问:“那你是负责什么的?”
瞿铮远答:“我投资了,也算这部戏的导演之一,我一般都会在现场。”
“昨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这个时间里你在哪里,做什么?”
谢衍问完,留意到瞿铮远的视线向左偏移,一般这样的状态就是进入回忆。
“唐颂来房间找我,我们聊了一些剧本方面的事情,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他就走了。”
谢衍:“那为什么你要在微信上转给他钱?”
瞿铮远的眉心皱了皱:“他进来没多久,就接了个视频电话,是他弟弟打来的,然后我才知道他弟弟患了病,治疗要一大笔钱,他问我借我就借给他了。”
据姜飞侦查了解,昨晚瞿铮远发给唐颂的那笔钱,唐颂一直没有接收,他嗤笑道:“你怎么这么好心啊?一出手就五万。”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是想用钱让对方闭嘴吧”。
瞿铮远简直百口莫辩。
姜飞的脸上带有势在必得的自信:“我告诉你,唐颂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弟弟,你再好好回忆回忆,这半个小时里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或者说,你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瞿铮远反问道,“你想让我承认些什么?”
谢衍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再次开口问:“报案人说,在你们交流的期间,你摸了他,有这回事吗?”
瞿铮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你也觉得我会摸他是吗?”
谢衍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
瞿铮远往后一靠,很坦然地说:“没有。”
姜飞平日里吃瓜吃多了,总觉得娱乐圈水深千尺,像瞿铮远这样能坐稳顶流交椅的多半是使了不少手段才上位,使尽浑身解数想找出纰漏来。
“你别以为不承认就万事大吉了,我先提醒你,等我们找到证据定你的罪跟你主动坦白承认错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后果,你也是读书人,这点道理总能明白的吧?”
“没做过的事情你让我承认什么?”
做完笔录,天都已经亮了,谢衍走出审讯室,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口灌下。
姜飞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不愧是影帝啊,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谢衍喝完一杯不够,又倒了半杯,网站上前几个热搜都和瞿铮远有关。
热评不是玩梗就是些冷嘲热讽的话语,他往下翻了翻,似乎有水军在带节奏。
“那你怎么不想想他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做呢?”
“那唐颂身上那些伤哪来的?”姜飞抬手比划着,“他肩胛骨位置还有淤青,那地方总不见得是他自己弄的吧?”
谢衍放下水杯:“先去酒店看看再说。”
路上有同事小张开车,谢衍又点进第一条热搜,评论高达二十多万。
瞿铮远这几年在娱乐圈的地位逐渐稳定,鲜花与赞誉齐飞,太多人眼红嫉妒,许多经纪公司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上的资源。
墙体只是裂了一道缝隙,这些人就齐心协力起来,想将它推倒。
有迅速撇清关系的,有打着支持正义的名义蹭热度的,也有写小论文说相信他人品的,还有忙着公关撤热搜的团队。
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网友们就像网里的鱼虾,被分成好几拨,有相信就有否定。
冷嘲热讽都算好的,还有些直接上瞿铮远微博底下评论。
——看你长得就像基佬,果然如此。
——死同性恋,真变态,赶紧滚出娱乐圈。
——一出道就操什么富二代人设,哈哈哈哈哈哈哈,早点承认是gay你早出圈了!
——嘻嘻,祝你早日患上艾滋!
谢衍感觉胸有点闷,互联网总能把一堆傻逼送到你眼前。
他开窗通风,退出软件,眼不见为净。
街景在眼前飞快掠过,他在想,如果整件事是有人精心策划,那么最终获益者会是谁?
唐颂吗?
为了热度?
应该不是,瞿铮远毕竟是电视剧的投资人,跟投资人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而且瞿铮远既然愿意借他钱,就说明这两人之前并没有什么恩怨。
很快,车子抵达酒店,物证科的刚从301采集完样本回去,房间被暂时封了起来。
谢衍让小张去拷一份酒店的监控录影,然后叫上姜飞做走访调查。
“唐颂说,他反抗的时候曾呼救过,或许隔壁的能听见声音。”
这小子依然坚信最初的判断——瞿铮远有罪。
谢衍敲响302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叫苏美芳,外地人,来厦城旅游的。
“请问昨晚八点到九点半这个时间段你在房间吗?”
“在的在的。”
谢衍继续问:“这期间你有没有过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有的啊。”女人点点头,“我记得在九点左右吧,听到隔壁有个男人在喊救命。”
姜飞看了一眼谢衍,挑挑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谢衍问。
苏美芳说:“因为前不久这边不是出过凶杀案么,然后我就有点担心是不是会出事,后来我还去隔壁敲了敲门,听见一个男人说在跟朋友闹着玩,然后我才放下心回房间。”
姜飞飞快地做记录,谢衍又问:“你确定是九点左右吗?他喊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就喊救命啊。”
谢衍:“你听见他是怎么喊的,能给我模仿一下吗?”
苏美芳想了想:“救命啊——不要这样——”
谢衍的眉梢微抬:“你确定?”
“确定。”苏美芳点点头,又说,“哦,好像还带着一点哭声。”
这期间,谢衍始终注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沉了下去:“麻烦你再仔细回忆清楚,到底是哭了还是没哭?”
“大概是哭了,反正我听着像在哭。”苏美芳避开谢衍的视线,看向姜飞,“警察同志,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
“没什么。”姜飞笑着说,“谢谢您的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