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行刑官,亦是执法者。
更别提雍王得知造反一事泄露后,狗急跳墙,直接拉着大旗反了,皇帝派徐覃去平叛时,他亦是斩了当地不知道多少涉案人员,手下亡魂无数。
午门前的斩首台上,一连半年都排满了要斩首的人,一个个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们低垂着头,台上哭嚎声一片,而台下的人们,也从原来的大快人心、拍手称好变得胆战心惊。
无他,这次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连刽子手都要崩溃了,可台上的徐覃,却依旧一副阴恻恻的样子,情绪毫无波动,继续下着一个个斩首的命令。
徐覃的威望,是用被他斩首的那些人的尸骨铸成的。
自那以后,没有人再敢瞧不起徐覃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更别说自徐覃执掌大权以来,执法极为严苛,杀了不少枉法之人,本人更是油盐不进,让不少人苦不胜言。
就这么一个煞神,谁敢触他的霉头?
一时之间,整个雍朝的法度都严明了许多。
“少爷,我们就这样放过他了吗?”奴仆凑到李大少爷耳边问道。
“怎么可能?”医馆外,李大少爷冷哼一声。
“之前是我气急攻心,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直接让人揍他一顿……现在想想,报复他的手段多得是,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大少爷冷笑道:“这世界上,多得是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手段……”
“……而且,如果府城里的那些人知道万世通在这,想来也很有兴趣来这里,和他好好‘玩一玩’。”
“少爷说得是!”奴仆在一旁恭维道。
李大少爷的眼里顿时闪过阴狠之色:“等那万世通落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再把他赶出城里,到那时,哼哼……”
“让人死的法子,可不只一种……”
“等那妇人舌的身体休养好了,从医馆里出来,我们就动手。”
“是,少爷!”
正当李大少爷回到府中,谋划报复万世通的计划时,突然,有一帮衙役闯进了他的府里。
“你们干什么,我又没犯事,凭什么抓我!”李大少爷甩开被两个衙役禁锢的手臂,指着衙役囔囔道,“小心我去京城徐大人面前告你们擅闯民宅!”
那衙役冷笑一声,拿起一张纸,对着李大少爷张开,念道:“谋杀人者,谓二人以上,若事已彰露,欲杀不虚,虽独一人,亦同二人谋法,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他合上纸,对李大少爷喝道:“李乐池,律法上写得明明白白,你与仆从欲谋杀万世通,罪证确凿,还敢反抗?还不快束手就擒!”
“证据?哪里有什么证据!”
突然,他看见走到衙役身边的奴仆,突然醒悟,大吼道:“是你,是你背叛了我!”
那奴仆苦着脸,说道:“少爷,不是老奴想背叛你,实在是杀人这事太大了,老奴不敢啊……”
“你这个畜生!”
反抗不了的李大少爷被衙役们抓走了。
等李大少爷离开这里后,奴仆腆着脸问领头的衙役道:“大人,那我的罪……”
“放心,”那衙役说道,“诸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呢。”
随后,衙役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做的很好,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及时禀告。”
“是、是!”
衙役心情很好地走出了李府,县令大人正磨刀霍霍等着大干一场呢,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案子送上门了。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拿起手上的纸,开始仔细翻看。
而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那奴仆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此时的奴仆直起身子,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突然,他看见衙役带着一帮人再次朝这里走来,不禁眉头一皱,心里纳闷,不过还是腆笑着迎了上去。
“官爷,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衙役抱歉地看了奴仆一眼,说道:“抱歉,我没有看仔细。”
“律法上写了,‘诸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但是‘其于人损伤,于物不可备偿,即事发逃亡,若越度关及奸,并私习天文者,并不在自首之例’。”
“可是少爷的计划还没有实行啊!”
“可你们之前打伤万世通,众人皆有目睹,还要算伤人罪……”似乎是因为心里感到抱歉,衙役耐心地解释道。
“伤人也要算罪吗?”奴役失声道。
“现在要算了。”衙役抱歉地看着奴仆。
“跟我们走一趟吧。”
于是奴仆和众多参与过殴打万世通的李府众仆从,都被抓到了牢里,和李大少爷面面相觑,铁窗含泪。
雍朝的这些律法已经出现了很多年,但很少有真正实行的时候,之前徐覃强制实行杀人罪的法律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连伤人罪都开始实行了……
而李大少爷和众仆从这些个法盲,就这样被抓了典型。
而万世通也莫名地收到了很多银子,这是李大少爷等人按照法律给他的赔偿。
倒是成功让万世通脱贫了。
看到这些银子,万世通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他祖父当权的时候,恐怕他根本收不到赔偿银子,反而会被李大少爷直接打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祖父当权,他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只是,能被祖父庇佑的,不过是包括他在内的小部分人,但能被徐覃庇佑的,却是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
孰是孰非,已无需多言了。
万世通沉默地拿着银子走了。
他来到了一户人家前,把银子放在地上,轻轻地敲了敲门,便躲到一旁。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谁啊?咦!”
开门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她看到地上的银子,惊奇地咦了一声。
“伍姨、伍姨,快来看,这里有银子!”
里面的孩子们听到了,飞快地跑了出来。
“哇塞,真的诶!”
“好多银子,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
“那我们,是不是又有吃的了?”
……
“去去去。”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把这些孩子赶了进去。
孩子们回到了屋里,却依旧伸着脖子朝这里望。
被称为伍姨的中年女人捡起银子,疑惑地看向四周,她跑到巷子里寻找失主,却发现巷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有谁,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丢银子呢?
而躲在一旁的万世通,看到伍姨拿着银子回到屋里,便放下了心。
这位伍姨是个寡妇,无子无女,收养了许多孤儿,用心照顾,生活拮据,万世通曾经饿倒在路上,被这位伍姨所救。
希望这些银子,能对伍姨和孩子们的生活有帮助吧。
万世通离开了巷子,沉默地走在街道上。
祖父倒了,万家所有的产业都被充公了,万府不复存在,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们也都离去,曲海省,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靳元良受他牵连,而被发配边疆,他亦无颜见这位旧日好友。
道安寻道而去,再无音信,缥缈不知去处,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有相见之日。
至于徐覃……他与徐覃本就是泛泛之交,若非道安,本无交集,那李大少爷以为自己与徐覃交好,实在是高看他了。
天大地大,竟然无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罢了罢了,像他这种人,本就注定孤苦一生。
又何必让旧友看到自己这副失语落魄样,徒增烦恼呢?
妇人舌啊妇人舌,这就是你过去口无遮拦的报应吧。
难怪万相国要给你取字“谨言”,一个哑巴,果然很适合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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