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烺看着地面爸爸的影子,它摇摇晃晃、张牙舞爪,像可怕的厉鬼。
而厉鬼……是邪恶的。
疼痛、恍惚,眼前的世界好像黑白电视机信号不好时一样,黑白交替着闪烁。
夏烺无知无觉的上前踩中爸爸的影子,然后很快,那影子从他脚底下走了。
小孩抬头,他看着那男人走到了井边,然后往下望了一眼,随后男人回头:“小崽子,煮完花生给我把着西瓜弄上来!”
夏烺微微瞪大眼点头,然后他卷起衣服擦去脸上的血:“好。”
西瓜,他也想吃。
但是爸爸只会给他一小块吧。
夏烺走到厨房,他熟练的抱起一边干燥的玉米杆折断,碎屑起火,夏烺盯着那火焰一会,然后又去抱起那口大锅费力的架上去。
装水,下花生,放盐。
夏烺熟练的不像个小孩。
锅里的水咕噜噜的开着,夏烺待在厨房门后,从木门的裂缝间看着外边门口处吹着风扇的男人。
他啤酒一瓶一瓶的下肚,电视的声音传来厨房,夏烺无比专注的盯着那个边喝酒边吃着凉菜的男人。
而他没有留意到的屋顶,红眼乌鸦也在上方盯着他。
厨房的地面是泥土地,屋顶是瓦片,下雨时有的地方破损会漏水,但锅里不断起着水雾时,热气却不那么容易散,于是整个厨房又闷又热,特别是现在是夏天,闷热感更加严重。
夏烺头晕脑胀的灭火,然后捞出花生。
他边装花生视线边不停地看着墙面,那里挂着一把水果刀和菜刀。
因为走神,夏烺动作慢了点,于是花生端出去的时候,他又被扇了一巴掌。
“磨磨蹭蹭!”男人吼道。
夏烺沉默的承受着。
男人盯着他皱眉,他剥开一个花生:“从那个……叫什么?洛一然?反正就是认识那个小孩后你怎么越来越死气沉沉?看着真晦气!”
“不如你把那个小孩带家里玩玩,我教教他……”
熟悉的名字从面前可怕的男人口中说出,夏烺一下抬起了头,乱糟糟的头发弹了下,他下意识瞪大双眼忽略了嘴角的疼痛:“不要打小然哥哥!”
夏烺脱口而出。
厉鬼一样的男人一下沉了眼,他混乱的双眸盯着夏烺,手中的玻璃啤酒瓶举了起来,然后一下子砸在地面。
玻璃碎了一地,夏烺浑身颤抖了下。
“我们夏烺长大了啊……懂得保护朋友了。”厉鬼又抓了个啤酒瓶,他敲着桌子:“爸爸也很喜欢你那个朋友啊,白白净净跟个小姑娘一样……”
男人身体摇摇晃晃的:“明天,让他在我们家住一晚吧。”
“嘎——”
屋外传来刺耳的乌鸦叫声,夏烺浑身冰凉。
“砰!”
没有听到回答,啤酒瓶一下在桌子边缘敲碎,厉鬼指着夏烺,他吼:“听到了没!”
夏烺目光看着院子外的水井,他僵硬且面无表情的点头。
男人满意了,他剥着花生喝着酒:“那就别打扰老子了,自己一边待着去,两点多的时候给老子把井里的西瓜捞上来切好!”
夏烺看起来很乖巧的点了头,然后他往厨房走。
男人瞥了他一眼:“去干什么?”
小孩交叉着双手,他眼睛一侧肿了起来,皮肉挤着眼睛,于是视线的转动便让人看不清楚:“还、没收拾……厨房。”
不久前那十分用力的一巴掌让他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他现在张嘴就疼,于是说话含含糊糊的。
“那赶紧去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夏烺飞快的转头进了厨房,他肚子还隐隐约约的在疼,但是却动作很快的收拾了厨房,将锅擦干净后,夏烺目光停留在了墙面的刀具上。
他记得前几天有新闻,刚刚新婚的妻子杀了丈夫然后逃窜了。而爸爸在椅子上翻看着手机看到了还没打码的视频,而夏烺就在他身后,于是也看到了。
那传播出来的视频画质本身就不高,再加上它是放大的所以更加不清楚。但是还是能够看到那二楼的窗口处,一个人在举着刀一下又一下的砍人。
听说视频是对面更高楼层的人意外拍到的,在第二天回看的时候才发现。
夏烺对那些不感兴趣,他只是盯着那人一下又一下的动作迷茫的眨眼。
“现在的娘们真的越来越狠了,果然没个好东西。”爸爸扣上手机,他哼了声:“被抓到马上枪毙了才好!”
夏烺知道枪毙,也知道死亡。那是一个人经历后就永远不会再存在的事情。
脑海里回想着视频里看不清模样的人一下又一下的砍人动作,夏烺踩上小凳子,他伸手拿下了菜刀——刀重,但是他很习惯,因为平时常会切菜。
但是刀很难用,上次切排骨他就一直没切动。
夏烺盯了刀好一会——爸爸说,要小然哥哥明天过来。
小然哥哥应该很怕疼吧……但是不叫小然哥哥的话,爸爸又会打他。
但他真的好痛啊,他不想挨打了。
夏烺眼神空洞的看着墙面,像是透过墙面看到了这之后的男人一样。
夏烺突然想到刚刚看到的,男人那张牙舞爪的影子,他慢慢的瞪大了双眼,直觉般的恍然——
是厉鬼啊!
爸爸不是爸爸,那是厉鬼啊!
而他听同学说过,厉鬼会附身,会杀人,是很坏很坏的存在。
夏烺放下了刀,他缩在厨房的门后,从门上的缝里看着好像要喝死过去的男人,他目光混乱,但是却渐渐在发亮,他眼中的男人失去了人的外貌,他四肢漆黑粗壮,手脚极大,脑袋变得细长,双眼如血一般红,嘴唇消失,凹凸不平的牙齿外露。
他喝着红色的血,嘴里喀嘣喀嘣的咬着人的手指。
可怕的厉鬼!
夏烺悄无声息的从厉鬼身边走过,厉鬼眼神发虚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于是夏烺来到了房门外的水井口,他伸手拉绳子,绳子下方装西瓜的桶动了下,夏烺顿住。
他又费力的扯了几下绳子,然后过了会,夏烺回过头,声音慌乱:“爸爸!西瓜、西瓜掉了!”
屋里的厉鬼身体一颤,酒精麻醉了他大部分神经,他歪歪扭扭的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什么都、嗝!什么都做不好!”
夏烺看着厉鬼一步一步走近他,他瞳孔奇怪的的颤动,像在怨恨在期待。
而房子屋顶瓦片上,一只乌鸦向前走了两步,它碰到了一块碎得很小的瓦片,于是那瓦片便咕咕咚咚的滚到了屋顶边缘要掉不掉。
乌鸦目光移动到那快碎瓦片上,然后它“嘎——”了一声。
咚。
咚——
碎瓦片掉下了屋顶。
人掉进了井里。
……
“夏烺。”
“你蹲在我窗户外干什么?”
“小然哥哥。”夏烺缩在窗户下方,他抱着自己的书包,神情中充满茫然和恐惧:“我……我好像做了坏事。”
洛一然一顿,他趴上窗口,有点肉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欸~做了什么?”
上头的情绪已经尘埃落定,夏烺迟来的感受到了恐惧,他想象到了自己永远不会动的样子,于是颤抖着握着手,而在他手上还有下午在等待洛一然回来时,因为焦急而咬出来的牙印:“我……爸爸掉到井里了……”
耳边嗡嗡的响,夏烺艰难的说话:“我、我没救他……”
洛一然笑容一顿。
像灾害来临前的小动物一样,夏烺耸起一点肩:“……小然哥哥……?”
洛一然盯着夏烺好一会,然后他重新露出笑容:“嗯……那,你要记牢哦。”
“记牢他是自己掉下去的这件事。”
“然后再记住一件事。”洛一然笑眯眯的看着夏烺,他如同在看一簇自己栽种的、正在绽放的花一样,声音充满安抚:“老师让我去找你,结果我看到你被关着,于是偷偷开了门,然后中午就把你带到我家来了……能记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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