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连赢不止不敢接触大量的水,他连公交车都不敢坐,哪怕看到都会觉得难受。后来还是因为认识了王临时,跟王临时一起坐校车上下学才慢慢好的。只是这坐公交车的问题解决了,下不了水的问题却是多少年也没能克服。
“要是小云还活着,咱们的小孙子也得有……十二岁了吧?”付锦的手轻轻划着水说。
“嗯。”连贺学看着温泉区的入口,“这个时候差不多该过生日了。”
“前两天……”付锦红着眼眶说,“前两天有人给我介绍个姑娘,说三十多岁了,一直忙着事业没结过婚,跟我打听咱家连城有没有续娶的打算。我说哪天我问问。”
“还问什么了,要续早续了。”连贺学想起儿子也是有些头疼,“他上回来的时候我给他把脉,我看他这阵子又没有休息好。我给他拿了些安神的药,也不知道按没按时吃。不瞒你说,我有时候想想跟小云都有气。别看她也算是我半个学生,还是儿媳妇。你说她这一走,把咱家小城的魂都给带走了。”
老两口正说着呢,付锦的手表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她垂首一看,是儿子发来信息。她笑说了句:“还真是不禁念叨,问我们怎么都没在家。”说罢抬腕回复儿子:“我跟你爸带小赢出来泡温泉来了。小赢学校快要考定向班分班考试了,他不敢下水就不能进这个班。你回家了?”
“我没回家。”连城直接打电话来说,“是你们那边的智能管家告诉我你们没在,我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事。”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家里有没有突发情况这一点他一直有关注,“小赢没在你们身边?”如果在,他母亲断然不会直接说“不敢下水”这四个字。
“对,他去买水去了。太晚了,温泉区里的小超市关了,他去了楼下。孩子还是一见水就紧张,你爸让他去买东西放松放松。”
“嗯。他的脸,好点没有?”
“哟,这时候知道心疼了?打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那可是小云身上掉下来的肉!”对于孙子被打这事老太太还是有气的。
“……”连城那头一阵静默。过了会儿他说:“这个时间太晚了,你们带他去温泉馆我也不放心,回头我找个人带他去游泳馆练。你们也跟他说说,去不成定向班还有很多其他选择,让他别太执拗。”
“你干嘛不自己说?”
“我要是说了他拼死都得去,这孩子跟我对着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城长叹一声,“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一下!”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老太太还是把不久前跟老伴提到的事跟儿子说了一下,“你赵姨跟我说她有个侄女儿今年三十五——”
“嘟嘟嘟……”
“我都说了问了也白问。”连贺学说。
“我这不是想着他要是能找个好女人起码能照顾他点吗?没准跟连赢的关系还能缓和一下。小云走了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付锦突然噤声,她从水影里看到了孙子。
“我觉着他过得挺好的。”连赢把喝的放到木围上,哼一声说,“有时间陪别人家的孩子上下学,八成是看上了人孩子他妈呢。”
“不许瞎说!”付锦难得严厉,“上回他打你是不对,但不管怎么样你爸还是惦记你的。刚还跟我说找个专业的人带你到游泳馆去练习呢。”
“我才不去。”连赢忍住一阵不舒服,也像他奶奶一样坐在木围上把脚放进水里。他的肌肉瞬间随着这个动作绷得死紧,抠着木围的手指用力到指骨仿佛要断了似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去克服对水的恐惧。相反,他一直在往里试探,最后甚至一狠心直接坐到了池底。
水位大约在他的胸口处小幅度起伏。头晕,恶心,想要逃出去的感觉充斥在脑子里。爷爷跟奶奶见他脸色不好也坐进池里一左一右陪着他。爷爷握着他的手腕,奶奶不停地聊些事情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没事的大孙子,放松。爷爷奶奶都在呢,我俩都会游泳。”
“就是就是。你别紧张,你看这水就这么深,你个子这么高,半躺下都淹不到你。”
“我知道。可是爷爷奶奶,我还是很难受。”连赢呼吸变得比进来之前喘促得多,“我、我还是上去呆会儿吧!”
不等老两口说什么,连赢已经离开了池子。他走到作为休息区而建的小木亭,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一进池子里,别管是温泉池还是游泳池还是浴池,只要水过了他的腰他就会很难受。水位越高他越难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不舒服,想逃开,想回避,想……想什么呢?
连赢突然感觉脑子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似的。他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在木椅上坐下来,一会儿又起来乱无目的地走。然后他又到另外一个池子去了。比之前的更大,水更多,并且更深的池子。
这个池子里有石凳,可以坐在上面泡,但如果不坐这个凳子上而直接坐到水底下,水位直接能到下巴。连赢照样坐在木围上把脚深进去了。付锦见状就想过去,连贺学一把按住她:“让他自己来。”
付锦急道:“万一又像上一次那样晕过去怎么办!”
连贺学压低声喊:“那也得让他自己来!如果我们次次心疼,他就永远过不去这个坎!”
付锦气怒地甩开老伴,人倒是没再要过去。她一直盯着大池子,看孙子进去,马上又出来。过会儿又进去,又出来,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乱转。
同一时间,尚云熙也在转,不过他转得比连赢慢得多。他在宅子里转,看着无为在那儿干他安排的那些活。之前说的八小时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又在做其他任务。这个无为也会撒娇,但是撒娇从来不是为了不干活。
尚云熙看他把所有他布置的任务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完成,时而也会叫他一声“夫君”,可他却再也听不出之前的乐趣。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连赢的灵动与活泼便是奢侈,而对比起来真正的无为太过简单了些,刻板得叫人提不起兴致。只不知连赢是怕了他的追问才消失,还是因为白日里的事才消失。
明明是自己故意把人给气跑了,却又在这琢磨人家为什么跑。尚云熙发现自己也是够无聊的。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下线了,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可他又总是忍不住等。至于等什么,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自个儿。
然而比平时多留了两个小时,那个有趣的“无为”也没来。尚云熙于是又留了一堆的任务下线。
翌日,连赢顶着一双熊猫眼打着哈欠进班,难得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后来他干脆不等老师叫就站起来听课,一直到午休的时候才眯了一小觉。
尚云熙从外面回来,本来想回座。看连赢睡得那么香,他便从桌上小心拿了本书之后又出去了。可他就走到门口又走了回来。
他担心连赢在梦中再次语出惊人。
连赢不知道怎么,睡得很不安稳。雨后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他却出了满头的汗。尚云熙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踩一脚干脆把人弄醒,却听连赢轻轻叫了声:“夫君,救救我……”
疑惑就在那一刹那间变成了心疼。
第41章
事实上对于连赢,在成为同桌之前尚云熙对他的关注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抵触的。像他这种内心比较冷漠的人对于连赢这种天生就会发光的存在仿佛本能的抱有一种回避心理,好像生怕多接触一些就会被对方影响情绪。所以他不爱与人亲近,更不爱与连赢这种人亲近。可偏偏,连赢作为无为出现在他内心最深处,不设任何防备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就在那儿占了一席之地。
他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他不得不把书放回去,拿了另一本,做出一副拿错书的样子。可这时连赢倏然睁开眼睛坐直。他的眼神慌乱中带着恐惧,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儿才缓缓抹了把脸。他看到旁边站着个人,下意识地向右一转让出一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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