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是你吗?”
北条夏树不敢动弹。
“帮我拿烟。”黑泽对他说,“在左边内袋。”
夏树犹豫了半分钟,朝他走过去。
而此时忽然起了阵风,掀起黑泽的银发与衣袂,烟盒就这么突兀地落了地。
而黑泽的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将烟盒捡起,动作熟练地磕了一支。
黑泽阵衔着烟,目光散落在空气里。
片刻后,他忽然哑声笑了:“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
“走的时候,又一句话也不留。”他语气淡淡,“……过去两年了。”
北条夏树意识到,对方并没有与自己说话。
……他似乎在和隐没于空气里的、不知名的人交流。
那个人曾经放过狠话,说再也不会和他见面,却又在这时悄悄回来探望故人。
黑泽阵探进自己的领口,勾出一根银质细链,并把它轻松拽断,将链上悬着的素圈取下来。
相当简单的款式,戒圈外侧有几道不甚明显的划痕。
“我会死。”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戒指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推,“这里马上就会变成废墟。”
黑泽阵阖目,似乎在捕捉融化在风里的回答,然而一无所获。
没过多久,尖锐刺耳的警报冲上云霄,整栋楼随之躁动起来。
北条夏树扶着栏杆楼下看,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密密麻麻地拥在旁边的街道,两侧的道路被警戒线封上。他意识到黑泽想做什么,骤然回头,却看见银发男人仰头凝视着空气,神色一如既往的寡冷。
水滴落到他的脸上,晶莹的,凭空出现,像是天空突然掉了眼泪。
黑泽将脸上的眼泪抹掉,从喉咙里谴出声低笑来:“怎么又哭?”
“就没见过你这么爱哭的人。”他似乎在责备,语气却散漫,“从小就是,受了委屈要哭,自己犯错也哭,吃准了我会听你的。这次我不买账。”
“……”
“对我就这么狠心。”黑泽阵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嘲讽地笑了下,缓慢而平静地总结他独自生活的这两年,“没有你也照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有其他组织想招揽我。包括FBI。我大部分时间都很忙,对付难缠的虫子,有时候……”
有时候想起你,有时候不想。想你的时候就擦枪,手头有事情做,总归能分散点注意力。
不过有时候想得厉害,睡不着觉。
但他没有说。
日子或长或短,折磨或虚无,又是两年光阴。
“我二十九岁了。”黑泽阵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没有你也照过。你不回来,我也会变老。”
流质的光线在他的银发间逡巡起舞,半空中尘埃染上烂漫的金色。
落日将要消散在这滔天的风声里。
他用淡得像清水洗过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下辈子见吧。”
下辈子见。
那种不受控制的强烈共情再次开始,控制了北条夏树的全副心神,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急速呼吸着,痛苦到无可复加。耳畔传来一声巨响,他眨眨眼,视角骤然切远,冲天的火光与黑烟在夕阳中燃烧。
夏树看了很久,火渐渐扑灭,太阳落下,一个故事就此剧终。
……
他徘徊在梦里的街道上,街景熟悉又陌生,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不见他,从身侧擦过。夏树此前从不因这种场景而怅然,此刻却被类似孤独的淡淡痛楚萦绕。
人影回寰起落,脚步声愈发空旷遥远。他觉得有点难过,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却没一个人和他有关。
在这种失落中,他又睡了一会儿。
手背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夏树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护士收起吊瓶,提醒道:“……刚下过雨,回去要小心。”
一只手正按着他掌背上的止血贴。
北条夏树顿时清醒了。
黑泽阵嗓音低沉:“知道了。”
……为什么黑泽先生会在这啊?
北条夏树刚想说话,就在对方恐怖的眼神中噤了声,低头看自己的鞋带。
“喝酒喝进医院。”他的声音冷淡,“我早警告过你。不疼就记不住?”
在搬进对方家里的第一天,夏树好奇地打量酒柜,却得了对方一句警告——“不想死别沾酒。”
原本以为只当做黑泽先生对未成年的提醒,毕竟他此前并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可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北条夏树骤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睛:“你……”
喉咙依然肿着,发声艰涩。
黑泽瞥他一眼:“闭嘴。”
夏树:“……”
黑泽阵依然帮他按掌背上的止血贴,热意从他的指腹和手心传过来。他就着这个姿势,牵着夏树走到医院大门口,然后去开车。
“在这等着。”他说。
北条夏树站在一盏路灯下,夜风轻轻拂过额发,送来一阵浅淡的栀子香。
不久后,黑泽阵的车停到他面前。
北条夏树上车,系好安全带,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
城市里的季节变化没有那么明显,他趴在窗口,看到街边三三两两地立着夜宵摊……还有黄油土豆!
其实没有那么想吃,只不过看到了就有点馋。
为避免惹黑泽生气,还是不提这个了。
于是夏树转过头,想观察一下对方反应,而黑泽当然也瞥到了街边的摊位,将他的眼神顺利曲解为别的意思。
黑泽阵冷漠地说:“我看你长得就像个土豆。”
北条夏树:“?”
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
夏树瞪着黑泽,于是对方补充道:“不准吃。”
“……”
“明天再说。”
“……?”
听到这句话,夏树又有点开心,抿着唇微笑。
他忽然想到,和黑泽先生长达一周的冷战,好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束了。
没有对错,也不需要胜负,但这样就很好。
夏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又听见黑泽阵问:“在高兴什么?”
北条夏树对他故作神秘地摇摇头。
——不告诉你。
黑泽低笑:“幼稚。”
红灯此时跳转,将几辆车截在白线前。
街边的草木葱茏,伴着风沙沙作响,仿佛有轻柔的海潮声在空旷的道路间回荡。
他知道,夏天回来了。
第90章 做梦
缅因猫在玄关处等夏树回家。
它原本态度平和, 轻车熟路地无视黑泽阵,走到主人的身边。北条夏树没那么难受了,但还是又困又累, 稍微摸了下猫脑袋作为安抚。
猫看到他手背上的输液贴, 棉花处有一点血痕,顿时不可置信地仰头瞪着黑泽。
黑泽面无表情地瞪回去,并还以一个无声的嗤笑。
北条夏树趿拉着拖鞋走回房间换睡衣,倒是没注意到他俩在用眼神打架。
除了刚搬来黑泽家的那天,缅因猫没有再做出任何拆家行为。
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它大部分时间被关在夏树的卧室里,另一部分原因是它和黑泽都不想搭理彼此, 都出于‘他(它)是夏树的客人(猫)’的心理把对方当成空气, 只是偶尔用肢体和神态表达轻蔑。
但这次有些不同。
猫觉得主人受伤(指输液拔针流了血)是这个讨人厌的人类害的。
和平的假象被撕破, 猫和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但北条夏树最近在思考别的事情,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两位在明争暗斗。
他做梦的频率变高了, 并且醒来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本来就是不太寻常的事, 一般人醒来之后稍微翻个身就能忘记大半, 他想忘都忘不掉。
死于敌人下作诡计的少年黑泽, 在天台和看不见的人交流的黑泽阵……
上一篇:我靠马甲当反派BOSS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