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最新一封密报传到案前,这位始终气定神闲的下邳国相,终是忍不住慌了神。
陈登就在旁边。第一次见父亲露出这般模样,他也不禁跟着着急:“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陈珪望着密报喃喃道:“长沙王仅仅损失了十数人,便收服了臧霸的全部人马。臧霸及其心腹,尽数被斩杀……这怎么可能!”
“便是对上黑山军那帮草寇,也不至于是这等结果。我一直觉得臧霸还算是个人物,他怎会打出这样的仗?”
听父亲这样说以后,陈登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陈珪继续自言自语道:“如今长沙王拥有徐州全数的士兵,州牧的支持,还有民心!他如果真的认为老夫不识好歹,要给陈家一个教训的话……”
“不,”陈珪的声音不自觉开始颤抖:“就算是决心灭掉陈氏,恐怕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珪之所以能始终安如泰山,归根究底在于世家强大的舆论能力。
在这个普通人一生都不会走出一个县的时代里,平民所能了解到的一切,都依赖士人的传播。
整个徐州的世家,以陈氏为核心,如同一张密布的蜘蛛网,牢牢地将徐州掌控其中。
如果有哪一路外来的诸侯想要对付陈家,陈珪甚至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掀起一股民乱。
他深信,任何一个有野心的诸侯,都绝不可能会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举动。
所以不管是对臧霸,还是对其他别的诸侯,陈珪都敢守持中立,不偏不倚。
但长沙王不同。
他本就是汉室的皇长子,天生拥有令百姓臣服的能力。在来到徐州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不管是常山英雄的事迹,还是为难民杀掉笮融,又或是降低盐价,桩桩件件,皆极大地收揽了人心,甚至连徐州以外的郡县都有所耳闻。
想要蛊惑百姓起义对抗长沙王,无疑是痴人说梦。
陈珪从没真正看好长沙王。
大汉覆灭乃是天命所归,纵然长沙王少年英才,也不可能逆天改命。
皇长子的身份,注定会吸引所有诸侯的视线。即便他侥幸胜了臧霸,元气大伤之下,也必然会招来其他人的进攻。
自己决不会为家族下一条死注。
可如今,得知了臧霸与长沙王争斗的结果。
陈珪也免不了开始怀疑:这天命莫非仍在眷顾汉室?桓帝灵帝的昏聩,只是为了衰极转盛。至于长沙王,便是第二位光武帝么?
无论是与不是,陈珪叹一口气,眉头紧锁。
自己恐怕已经带着家族走上了悬崖边。是生是死,全在长沙王的一念之间。
这时,陈登道:“父亲不必忧心。”
陈珪缓缓看向自己的儿子,陈登便将送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珪微愣,沉默良久,最终只道:“你的头脑算不得精明,眼光却比父亲要好一些。”
“既然是你向殿下投了好。从今日起,陈家的大小事务,便皆交由你吧。”
陈登恭敬行礼。
陈氏府邸发生的对话,凌寒自然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定然会在心里狠狠嘲笑陈珪一番。中庸之道就能独善其身?笑话!曹操可算得上一代雄主了,然而在历史上,当他攻破徐州城的时候,足足屠杀了十几万士族。许多名门望族,就此彻底覆灭。
招致了这么多士人的仇恨,也没见曹操统治不稳啊。
世家是很强大,但那不过是建立在上位者渴求稳定的前提罢了。如果真有哪一方世家因此自高自大,覆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草云苑。
凌寒坐在书案旁计算来计算去,怎么算都还是有缺口。
收服臧霸的士兵固然是一件喜事,却是一件令人感到烦恼的喜事。
随着售盐业务的扩大,他养五千余士兵绰绰有余,举办集体活动也毫不犹豫。
可一下子多出一万五千人,如果全都按着先前的规格供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该破产了。
糜芳及时地送来一些钱粮,表示之后也可以帮忙承担其中五千士兵的军费。
即便如此,仍是不够。
凌寒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士兵由每日训练暂时改为三日一训练。
最初选择每日训练,很重要的一点是招募的是新兵,需要大量训练才能快速拥有战斗力。
现如今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徐州,在攻打扬州之前,士兵们着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至于进攻扬州的时机,他打算等孙策稳固了长沙以后再行决定。
凌寒原本还担心士兵中间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太好的声音。
不过当杨真与赵云前往校场宣布这件事时,他们发现士兵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抱怨。
对臧霸兵来说,这本身就已经增加了不少福利,自然不会有半分不满。
而对于凌寒原本的兵来说,这些人在参军之前家徒四壁,如今却是几乎每一个士兵的家中都积攒了不少存粮。既然不用担心有挨饿的可能,那么可以多一些休息时间也没什么不好,还能与家人们多多团聚。
因为感受到练兵的压力,在处理好这件事以后,凌寒重新拾起了上次未能有时间研究的酒。
这个时候,陶谦从酸枣县回来了。
未入州府,便有人向他汇报了长沙王与臧霸一战的结果。
陶谦自是又惊又怒又怕。惊的是殿下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此利落地解决掉了臧霸;怒的是臧霸作为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将,在徐州本无半点根基,全靠自己重用,没想到也会起兵反叛;怕的是,固然汇报消息的人将殿下的获胜过程说得无比轻松,但陶谦相信其中必然凶险万分。臧霸作为自己的嫡亲手下,徐州的最高军事统领,在殿下看来,自己未必就没有一点嫌疑。
而对于天家来说,叛乱这等大罪,一丝一毫的嫌疑都足以处以死刑。
思前想后,陶谦将自己所率领的一万兵马全数留在原地,只携两名随从,直奔东海草云苑而去。
一见面,陶谦便跪倒在地:“下官死罪!”
凌寒自然知道这件事跟陶谦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不过信任本身就是一件难得可贵的东西,在封建时期的君臣之间尤其如此。
对于陶谦来说,当然是希望自己能信任他。而实际上,自己却是希望陶谦能够相信,自己的确是信任他的。
还挺绕。
凌寒走上前扶起:“陶州牧快请起。”
他道:“这件事,陶州牧的确犯有失察之罪。不过若是要真追究起过错来,本王的过错,反倒要比陶州牧的过错更大一些。”
陶谦闻言愣住,双目露出迷惘之色。
凌寒继续道:“臧霸南征北战,单论起打仗,算得上一个人才。此次之所以起兵反叛,一则野心暗藏于胸,不甘军权旁落;二则……”
陶谦静静听着长沙王说明理由,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想道:这些也能算作过错吗?
自古以来,君王即便知错,亦不会轻易认错,怎地殿下反倒要一心揽错上身似的?
不解之时,但见殿下目光清亮,言语温和,凝视自己并无半分责难之意。
陶谦恍然大悟。
殿下是希望自己不要与他起隔阂啊!
陶谦心头蓦地又浮现出当年那一日,宦官构陷,先帝却对自己网开一面的恩德。
不远处,杨真默叹一口气。
州牧大人又开始哭鼻子了!
这么大的年纪了,竟还老要殿下来哄,也不害臊。
擦拭完眼角,陶谦又道:“先前未将徐州让与殿下,实在是担心殿下年少,不足以服众。如今殿下羽翼已成,民望所归。臣也老了,是该辞去这州牧之职,安心养老去了。望殿下恩准。”
徐州虽是他安身立命之所,可他相信以殿下的仁义,让出州牧以后,殿下必定会妥善安置他与他的家人。
凌寒并没有直接说好或不好,而是反问道:“在陶州牧心中,本王是只能统领徐州一州之地,还是能够攘除奸凶,恢复汉室?”
陶谦忙道:“殿下洪福齐天,少年有成。假以时日,必将再现大汉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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