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54)

    沈清石绕到此人身后。
    与身前不同，此人身后的符文更密集一些，血红色的字符好似在身上流动，看上去十分诡异。
    而他身后，正是另一处阵眼。
    长松真人在沈清石问话之前开口道：“此人来到我乾府已有八年，在这八年间，我时常来看他，也终于找出了一件能够使他有回应之物。”
    沈清石看向他手中的晶石：“便是此物？”
    安泽余却说：“可之前萧阁主也用晶石试探过，这对此人无用啊。”
    长松真人道：“只是晶石，确实无用。”他抬掌将晶石举在胸前，而后伸出另一手将灵力打入晶石之内，“天下万物，不论是人是妖，若想踏入修道之途，就必定要学会吸纳灵力。”
    沈清石不再出声，他静静看着长松真人掌心那块不过半个拳头大小的晶石在打入灵力之后，原本剔透的结晶眨眼间便化为浓稠液体，这与当年的场景一般无二，只不过这块晶石比之当年初次见到的那晶石，要显得更晶莹，是上品灵石比之下品灵石的区别，差距明显。
    然而，当年红色晶石内部的晶石转化为浓稠液体时，身旁没有这被妖界动过手脚的修者。
    沈清石在长松真人再动手之前，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这块晶石。
    长松真人也等他走过来后，才将它递向了身前的赤身男子。
    安泽余说：“这是要做什么？”
    长松真人不需要再回答这个问句，因为这句话出口的下一刻，赤身男子脸上的狰狞倏然收起，他露出一个既害怕又渴望的神情，不断挣扎的手脚也停了下来，喉咙里的嘶吼没有同时消失，但声音轻得像是在低语。
    他身上的躁狂忽地被这块晶石安抚下来，只用了不到一息。
    安泽余睁大了眼。
    长松真人道：“识海被毁，攻击变作他的本能，需要这块晶石，应当也成了他的本能。”
    赤身男子的骨龄不过五十岁左右，如果不生出这样的变故，踏入分神乃至合体只是时间问题，安静下来后看他面相，确实大凶大吉，这一次大劫没能度过，也只能潦草收场了。
    是以长松真人再开口时，语气略显沉重：“道法自然，他自有他的命数，不该就此丧于我手。”但这句话后，他不再继续聊起此人，转而说，“之前我从未将晶石真正交给他，不过既然你们在场，试探一次也无妨。你们觉得如何？”
    沈清石道：“真人所言甚是。”
    安泽余有些等不及：“快给他吧，看看究竟他要这晶石有何用。”
    闻言，长松真人将晶石用灵力托起，送至赤身男子的手边，然后挥手解开了他右手的锁链，给了他片刻自由。
    赤身男子目光一错不错，在锁链解开后立刻就将晶石抓握在手中，在这瞬间，他浑身符文红光乍起！
    沈清石踏前一步拈起法诀，提防有变。
    但他的提防只维持到下一刻。
    在三人的注视下，赤身男子攥着晶石的手微微颤抖，他喉头上下滚动一次，眼睛大睁紧接着，猛地把晶石塞进了嘴里！
六十一、 作出决定
    男子的做法让沈清石三人都感到意外, 在这意外之中，接下来的动作就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只见他两边太阳穴青筋冒起, 双手捂着自己的嘴，用尽浑身解数这块晶石咬出了一个豁口！
    “这，”安泽余下意识开口, “他竟能将这晶石咬破？”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不仅仅只是咬破了, 还有灵力残余的晶石表面出了一个豁口，里面的粘稠液体来回滚动, 但很快就被全部倒了出来吞进口中。赤身男子喉咙里发出‘赫赫’怪腔，又把已经空了的晶石壳从嘴里吐了出来, 脸上露出一个极轻松愉悦的神情。
    沈清石再踏前一步, 他与赤身男子面对面站着，最是能仔细看出面前这张脸上大大小小的神情变化。
    而这时，对方脸色一变, 获得片刻自由的右手状似无措的在半空挥舞一下，才按在了小腹丹田处，他轻松的表情化作痛苦, 狰狞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但此时的大叫不像是没有意义的嘶吼——
    “既然吃下这晶石会让他不舒服, 他为什么还要吃？”安泽余也走到沈清石身旁, 仔细看着眼前人的变化，说完这句话他又绕着赤身男子转过一圈，“这晶石能给他什么？”
    沈清石的目光微微下垂, 落在了对方身上忽然间宛如活物的红色符文上。
    长松真人也只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安泽余的疑问谁也给不出答案。
    密室里一时只剩下赤身男子难掩痛苦的吼叫，以防万一，长松真人又将他的右手锁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这动静才有了消停的迹象。
    安泽余又绕着他走了一圈，却在走到一半时倏然转身，对沈清石道：“看，他的修为！”
    沈清石抬指将灵力打入赤身男子的丹田，发现原本只是元婴初期修为的他，在吞下这晶石内粘稠液体之后，竟然已经升至元婴中期，虽说境界不稳，却也是十足的中期修为了。
    “这晶石于这些人来说，难不成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之物？”安泽余不由猜测，“可若只是如此，又怎会令他这般想要得到。”
    沈清石接口说：“除非这提升的修为，并不只是在短时间之内。”
    安泽余显然也是猜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天下修士踏不过元婴期这条天堑之人不知凡几，可如今一块小小的晶石，竟能令他直上一个等阶，此等有违天道之物，妖界究竟已经做出了多少！”
    长松真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事关重大，必须将此事立刻昭告修真界！妖界法阵必须根除，否则妖界的元婴修士用不了多久便会远远超过修真界，届时人妖大战不可避免，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沈清石看一眼渐渐恢复安静的赤身男子。
    他说：“不仅是元婴修士。”他在两人谈话间已经想到更远的地方，“阵法孕养的妖物以血脉为食，这晶石中包含之物想来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仅仅一块晶石便能让元婴初期的修士提升至中期，那么吞食十块晶石会如何。”
    密室内一时静寂。
    其余二人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点。
    但这样把事实挑明说了出来，实在过于沉重。
    沈清石继续说：“这阵法妖界不知道已在人间投放了多少，也不知已投放过多少年，而人间元婴修士的人数，我想不必再过多久，只如今就是比不过妖界的。”
    两人都没有反驳这句话。
    发现妖物与阵法后，已是十四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会不会还有一个十四年，或者几个十四年，都未可知。
    长松真人长叹一声：“你的意思是？”
    “真人何必再自欺欺人，”沈清石向来直言快语，“只待玄曜突破至大乘之境，人间再无胜算。”
    长松真人取下插在后腰的拂尘，缕缕银丝在他脸前一晃而过，却遮不住他心中的无可奈何：“是了，千年过去，修真界尚在休养生息，妖界却有了此等妖邪之法，待玄曜突破至大乘，在人间再无敌手，人间难逃此劫啊。”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沈清石也不再开口。
    安泽余道：“玄曜停在合体后期圆满之境早有几千年，本就不能仅靠外物进境，这晶石虽说确实有奇效，对玄曜来说效用应当不大，他若想突破至大乘，也没有这样容易。”
    可即便说出这样一席话的安泽余自己也明白，离人妖再次大战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沈清石闭关的这十四年间，妖界在人间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这样的做法多少也透露出玄曜的态度。今日之前，安泽余一直对此不放在心上，甚至隐隐期待人妖大战早日爆发，也好让他报仇雪恨。
    “早该想到，”安泽余苦笑一句，“妖界一向不择手段，行事作风也极其阴险狡诈，若不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长松真人抖了抖拂尘，转过身挥袖将禁制出口打开，当先走了出去，他边走边说：“今晚我通知各处，明日一早将此事与诸位道友讨论一番，待事毕，我便在乾府闭关，哪怕用我这把老骨头能拖住玄曜一时半刻，也是值当。”
    安泽余立刻皱眉，他快走两步到长松真人身侧：“师父，你体内寒毒——”
    “不必多言，”长松真人将拂尘落在臂弯，“事关人间生死存亡，即便我身死道消，又有何妨。”
    安泽余攥拳道：“师父放心，弟子也一定全力为之！”
    长松真人笑了笑：“尽力就好。”
    听到这，沈清石想要劝解的话又咽了下去。
    长松真人是修真界中唯一已经摸到了大乘期门槛的修者，闭关冲击原本是理所应当的事，若进境，便是整个人间的希望，因为唯有大乘期的修者，才与未来同是大乘的玄曜有交手的必要。
    但沈清石又记起了十四年前长松真人亲手写给苍月真人的信。
    当年长松真人卜算大乘期之途却口吐鲜血，兆头实在不好，所以才一直压制修为迟迟不肯突破，却不料今日得知这样的消息。玄曜对人间势在必得，只有进境大乘才能给修真界一线生机，沈清石听他话中意思，就知道他已经不再顾及自身安危。
    而安泽余，他应当还被蒙在鼓里，这些年，长松真人想必是拿了压制寒毒的借口去搪塞，才让他心中没有生疑。
    既然长松真人不愿让安泽余知晓此事，沈清石不想节外生枝，他只说：“真人不日闭关，与泽余约要有些话想说，晚辈先行回宗，将此事告知掌门师兄，就不在乾府久留了。”
    长松真人很快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顿了顿才道：“也好。”
    沈清石颔首：“不必相送，我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