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博物馆(22)
天灵语气也开始严肃:“少个肾?怎么了?”
小芳似乎也很喜欢自己弟弟:“小伟他身体不好,我给他换了一个肾之后没缝合好,感染了。”说完撩起衣服。
几人看到震住。
衣服下是白净的属于十八岁少女的皮肤,白净,青春,可惜多了一条丑陋的长长的伤疤,它像一条巨型蜈蚣在少女的背上蜿蜒着,给这个身体带来一份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伤疤周围,是有些红斑和脓疱,显然是术后缝合不干净导致的感染。
琥珀上前,轻轻将她的衣服拉下,“放下吧,别再感染了。”
温度渐渐上升,朝霞慢慢褪色,太阳也变得越来越刺眼,小芳突然开始背文言文:“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
她的侧脸对着几人,头发束在耳后,几缕秀发随风飘着。
她突然抓住琥珀的手,脸闷在那只手里,带着哭腔说:“姐姐,我也会背书,我想活下去,想念大学,哪怕一天也好!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太痛苦了!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琥珀僵住,没抽出手,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任凭女孩窝在她的手掌上哭,不一会儿,她感觉到手掌湿/润了一大片——那是一个农村少女的宣泄,那是对命运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委屈和求助。
费言哑然,这种求助,他同情,他愤恨,他恼怒,但他无能为力,他自己是个半死人,拿什么去救别人于火海之中?
就算他救得了这一个,那剩下的千千万万个呢?
小芳虽是辍学,但好歹接受过教育,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环境,那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孩子呢?她们什么也不懂,遭遇不公平的事也只对认为这是正常的,只会硬生生承受着。
她们的权利被剥夺,她们生下来可能就会被扼杀,被送人,被骂赔钱货,被取名招弟,被扎针求下一胎的性别是男,或者被虐待被潦草养大,到了年龄被家里人送去嫁人,当做生育的机器,在这一小块黄土地上起早贪黑,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一辈子为别人而活。
小芳哭了不知多久,天灵给他递了纸,被琥珀拦下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头,给她递了一颗棕色药丸:“会好起来的,先活下去。”
天灵瞪大眼睛,急得跺脚:“卧槽你疯了!琥珀你这样——”会被消除功德的!
“没事。”琥珀把纸递给小芳,淡淡道,“吃吧,甜的。”
小芳眼睛都肿了,疑惑得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笑也不爱说话,穿着一身黑,看着就很难接近。
刚刚自己也是情绪上头,没考虑太多才敢抓住她的手,结果她不仅没推开自己,还送了自己一颗糖。
连陌生人……都比自己亲生父母的对待要好。
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从小到大没人疼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弟弟的,他闯的祸从来都是她担着,她掉进河里时家里人正给弟弟过生日,没人救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怕花钱不带她去医院。
她躺在床上的那个月,无数个夜里,浑身发抖,高烧不退,噩梦连续,父母连句关怀的话都没多分给她。
可是没关系,她还有奶奶疼她,关心她,给她喂粥,陪着她。
可是奶奶……奶奶居然就这样被送去了山上,活活饿死!
在那之后,她对这一切彻底死心了。她恨父母,恨弟弟,甚至恨自己!她恨自己的无能!
她紧紧得将那颗棕色药丸握在手心,似是要攥出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改了一下大纲,这个故事可能对话比较多~~~
这章比较沉重,就不放小剧场了。
☆、问米
小芳刚去厨房把脸洗干净,就听见有个烫着爆炸头,穿红外套的中年妇女进来,这中间隔着好几米,她眼睛全在这四个年轻人身上。
费言那刻终于懂了自己一些同事过年回家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的感觉。
“刘雪梅呢?”“爆炸头”终于收回目光,冲着屋里嚷嚷,声音大的刺耳,不知道的以为跟人吵架呢。
小芳一听声音挺熟,擦好脸出来一看,是隔壁的李婶,“婶子,我妈不在。你有啥事吗?”
李婶指了指费言他们,“这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长得撤白/粉嫩的,男的都这么俊!”
说完自己独自笑了半天,话头转向几人:“你们几个是记者吗?”
“嗯。”费言点头。
“那你们看看我,能上电视不?”李婶滔滔不绝,“你们那个节目哈火啊!能不能在电视上搜到啊?”
“这……”费言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们连台摄像机都没有,他打着马虎眼,敷衍道,“看情况啊!哈哈……”
但李婶依旧问个喋喋不休,费言想到那句话: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小芳见状,立刻解围,“李婶,你要找我妈的话一会儿再来哈,我带着他们去找村长了。”
女人这才做罢,不情愿地走了。
等她走远后,天灵深吸一口气,摇头,“女人真可怕,还是我身边这个不爱说话的最好。”
琥珀也不知听没听见,抱着胸倚门,过了会儿说:“来了。”
小芳朝着她的方向看,这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做饭,所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疑惑道:“谁?”
“你妈。”琥珀正起身子,不一会儿,路口就出现了刘雪梅的身影。
小芳惊讶地看着琥珀,眼里满是崇拜和憧憬:“这……怎么算出来的?果然上了大学就是好。”
琥珀看了看她,没说话。
“芳子,走了!”刘雪梅在路上喊。
“嗯。”小芳冲几人打招呼,“我一会儿就回来啊!你们可以先在村里走走。”说完准备过去。
“等会儿!”费言喊住她,“我们一起可以吗?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新闻。”
小芳没想过他会提出来,有些为难,“我……试试吧!”
他这个要求确实不好答应,跳大神驱鬼之类的事一般都上不了台面,神婆和半仙他们一般也不愿意见到记者。
但最后刘雪梅居然同意了,也不知道小芳是怎么说服她妈的。
于是六个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走完一条水泥路,他们跟着两人拐向了泥泞的小路,周围都是水田,一棵棵禾苗整齐有序地排在其中,费言深呼吸一下,空气真好!
不过这种难得的悠闲很快就被某人给打破了:“卧槽!那个是什么!”
费言回头,发现天灵都炸了,整个人依在琥珀身上,他目光往下移,地上是一个癞蛤/蟆。
癞蛤/蟆鼓着肚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劲儿往天灵这边跳。
“卧槽!”天灵吓得一溜烟跑到了前面,“不行,我浑身都麻了!”说完随便指了脚下一棵草,“还是植物可爱!”
小芳摇头,“不,那癞蛤/蟆是没毒的,你脚下的野菜看着好看,翠绿翠绿的,但是吃一口就会死,有时候长得越好看的东西就越危险。”
天灵吞了口唾沫,心想赶紧离开这里吧,老大你为了一个费言害得我们受了多少罪啊!
几人接着走,路过一大片狗尾巴草,小芳轻轻拔下一根,在手里不停编织着,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戒指”。
“给你!”小芳将戒指伸到琥珀面前,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她嘴边还有两个小梨涡,“刚刚糖的礼物!”
琥珀稍微楞了会儿,才收下那枚戒指,“谢了。”
小芳似乎很高兴,脸都红了,转身没再说话。
费言看后不住惋惜,小芳这样的女孩子,相貌清秀,乐于助人,哪怕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也好啊!
自己到底要不要……帮她?
他深陷于思考,突然感觉头顶被放了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个柳条编的头环。
“你编的?”身边只有阴路安一个人,但费言又有些不敢相信,馆长大人还有这类手工爱好。
阴路安淡淡“嗯”了一声,“给你的。”末了又添了一句,“比刚刚那个戒指大。”
费言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可比的啊!
不过这头环……还真挺好看的!费言用手肘轻轻捣他一下,“谢了,老大。”
阴路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费言却突然感觉手腕上的蛇骨手链开始发热。
温度上升,说明情绪有变化。所以阴路安这是……高兴?
费言用余光瞥了眼,发现他耳根都透着粉。原来是……害羞了?
就跟一些口嫌体直的父亲一样,连送个东西都这么别扭,费言感慨,以后说什么也要好好报答他!
刘雪梅终于在一间小茅屋前停住了脚步,她提醒女儿:“一会儿闻婆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不要什么话都不说。”
上次两人过来找闻婆时,小芳一句话也不肯说,平日里还没见她这么怕生。
“嗯,”小芳点头。
刘雪梅又转身对嘱咐费言他们一会儿不要瞎问,也不要瞎碰。
几人进屋,门口有个破棉被挂起来挡住门,里面很阴暗,正中间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面前有张桌子,桌子上面有碗米。
“这是什么?”费言问。
“这是问米。”琥珀充分发挥了她百度的作用,“一些神婆用大米作为与鬼神对话的媒介,来达到和鬼神对话的目的。”
费言点头,观察四周,里面墙上挂了些神佛的画像,整个屋子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显得很暗,气味也不好闻,应该是一种香的味道,闻久了头都发昏。
刘雪梅用方言问了她几句,只见闻婆嘴不停动着,就跟和尚念经一样不知在说些什么,一会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会儿又悲伤得流下两行眼泪。
“卧槽。”天灵小声道,“戏比我还足,有时间一定要和她切磋切磋。”
“嘘!”刘雪梅听几个小声嘀咕,连忙回头警告他们。
过了大概十分钟,闻婆终于恢复了正常,说了句几人都能听懂的话:“四天后。”
四天后,什么意思?
刘雪梅塞给她一张红票子,连声道谢后带着几人赶紧出了屋子。
费言这才注意到,小芳的嘴唇都白了,皱着眉,看起来似乎很不舒服。
“没事吧?“他问道,但刘雪梅明显不关心这些,“你先回去吧!我去李家那边一趟。”
小芳点点头,刘雪梅没再看她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