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大吉(45)
男人突然说道:“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你认识我?”秦拙朴吃惊,“您是……陆英家的长辈?亲戚?”
“罢了。”
男人寡言少语,忽然抬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绿叶,递给秦拙朴。
秦拙朴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下意识接过绿叶,愣愣看着小叶子在手心里,越是平平无奇,越是觉得诡异非常。
再抬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秦拙朴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烘焙店找陆英,他转身前往,随手将绿叶子装进衬衣胸前的口袋。
“怎么回来后就不说话?”小洋楼里,吃着男人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杨思古靠在躺椅上懒洋洋追问。
男人埋头吭哧吭哧和整个榴莲做斗争,保持沉默。
杨思古抬头看他较真的样子,笑叹:“该不会出去一趟碰上陆英?不对,要是碰到他,你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碰到姓秦的小子。”
“原来是他。他看到你是不是吓到了?哈哈,陆英不笑的时候跟你挺像,笑起来比你可爱多了。”
“……”
“我早就劝过你对人要多点信任感,就算不相信他,但应该相信陆英自己心里的直觉。兜兜转转,陆英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好说?”
男人放下榴莲,一叹:“我已经还给他了。”
“这样……我们还是躲回山里去吧?”
“为什么要躲?”男人绷紧脸。
杨思古翻白眼:“怕你这老骨头被人拆了。那我就守寡了。”
“……”
秦拙朴到达烘焙店,他目的很明确地开启电脑办公,中午和陆英吃了西餐回家。陆英午休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饱暖思□□,俩人回到家便自然而然地黏糊在一起,陆英正沉浸在令人陶醉心乱的热吻中,急促的呼吸间闻着的都是秦拙朴身上熟悉的味道,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秦拙朴认定一样东西,轻易不会变更。可是冷不丁的,那股自己最熟悉的味道里,窜进了截然不同的气息。
眼眸朦胧的陆英顿时如遭电击,猛然推开秦拙朴,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低头嗅嗅:“这个味道不对!”
衣服快被拉破的秦拙朴擦擦嘴道:“什么味道?”
才问完,就见陆英修长的手指探进他的衬衣口袋,拿出一片不起眼的绿色小叶子,神情愈发激动。
“你这哪儿来的?”陆英颤声问。
秦拙朴老实回答:“上午遇到一个男人给我的。对了,他和你长得很像,我看到第一眼吓一跳。”
陆英欣喜若狂:“你在哪看到的?怎么没早点跟我说?”
秦拙朴闭眸,扶着微微酸痛的额头:“本来是想问你,忽然忘了……嘶……”他怎么会忘了?
陆英心情很急切地想询问更多的信息,但看秦拙朴头疼的样子,连忙扶着他去沙发坐下:“你忽然怎么了?又是头疼?快躺下,我帮你按一按穴位。”他干脆让秦拙朴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坐着用双手轻轻按摩秦拙朴的太阳穴。
秦拙朴紧紧闭着眼,任由陆英按摩,思绪却犹如灌铅一样急速下沉,眼皮子抬都抬不起来。
很累很累……
是啊,他谈完工作匆匆往家赶,想今天能和陆英一起吃顿宵夜,然后最好能一起游泳,泡个澡,答应了今天帮陆英剪脚趾甲,他不仅不嫌弃,反而对这点事很期待。
身体很累,心却很亢奋。然而终于回到家里,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和母亲来过的痕迹。
陆英不辞而别,他忍无可忍和母亲大吵一架。疯了似得去找陆英,在机场里他没看到陆英,只找到了空荡荡的手机。他订下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前往栖霞镇,又马不停蹄去了栖霞山下,那儿像陆英说的一样,有一个只住着几户人家的陆家村。
他找了最靠近山脚的一户人家问了些上山的情况,随手给了一点钱。只身朝着栖霞山里走去。
栖霞山从外面看一点不高,顶多半个小时就可以攀上去,可他却爬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是一天还是两天……
越来越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迷失在山林里。会不会走错了地方,陆英真的回到了这里吗?可如果不回到这里,陆英能上哪儿去?
陆英经常跟他说起栖霞山的小伙伴们,他知道,陆英很爱自己出生的地方。
陆英不辞而别,一定很生气。如果不尽快找到他,不早点挽回他,他很可能会永远失去陆英。不行,他不愿意!
“陆英!陆英!陆英你在不在这里?”
他疲累地瘫在地上,放声大喊着陆英的名字。
几乎一喊完,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欣喜若狂,爬起来回头:“陆英是你……”
不是陆英,甚至不是人!
“人类小子,你好大胆子!”
如成人一般高大的雄鹿站在离他几米的地方,张嘴对他吼出的,是人话!
一头鹿,在跟他说话???
他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雄鹿迈着矫健的步伐离他越来越近,一双赤红的鹿眼满含愤怒,“无耻小儿,你竟然还敢追过来。你伤他心,害他身,休想再靠近陆英半步。陆英与你已无瓜葛,缘分已尽。你若立刻下山去,我当你没来过。如果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真正的鹿,说出的真是人话。清晰无比,听起来毫无障碍。
秦拙朴本应该感到恐惧,可是陆英的名字让他充满了勇气,“你、你这……和陆英什么关系……你没权利阻拦我见陆英!”这是妖怪还是山神?他是不是在做梦,简直太离奇。
“哼,不自量力。”
雄鹿愤怒的双眼逼视着自己,山林中绿树开始疯狂摇摆,飒飒声在耳边不断回荡……
他的思绪越来越模糊,所有的声音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只有那头鹿在脑中不断警告的回响:“陆英只属于山里,不属于你。勿念。”
“不行——”
秦拙朴从梦中惊醒,滕然坐起,双眸犹似惊魂未定。
“拙朴,你终于醒了!”陆英欣喜,手里正拿着湿软的毛巾给秦拙朴擦拭汗透的身体,“我刚才被你吓坏了,你忽然睡着像魇住了一样怎么都叫不醒,还焦躁不安地说胡话狂流汗水,身上又烫。我以为你发烧了,准备再不醒就叫胡大夫过来。是不是做噩梦了?现在还气喘吁吁……”
秦拙朴猛然抱住陆英,身体颤抖,从牙缝里吐出声音,“陆英……”
“额……真做噩梦了?”陆英安抚他:“好了好了别害怕,梦都是假的,而且噩梦全都是反着来的,梦里越可怕,现实就越美好。所以不管你梦到什么不好的事,别放在心上。你可是男子汉,别那么怂,崽崽都比你强。”
秦拙朴抱着怀里的人深呼吸,用轻不可闻的嗓音道:“不是梦……”他很确定,那些都是真的,全是七年前自己的亲生经历。是困扰他已久的那段混乱的记忆,是他一直无法对陆英交代的事实证据。
他就知道,七年前,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没去找过陆英,怎么会平静地从机场折返回去。甚至那七年间,他脑中记着陆英,记得曾经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唯独缺失了去找陆英的冲动。就那么一边想着陆英,回忆陆英,却安之若素,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一天。直到在网络上看到陆英的相片和视频,活生生的陆英,仿佛一副黑白幕布,终于重新染上了原本该有的漂亮色彩。他又重新生出了冲动和**,要去找陆英,要挽回陆英。
所以,他没有骗陆英。
深深将头埋在陆英胸前,秦拙朴彻底放松了自己。
闭上眼,脑中闪烁出那头巨大雄鹿的双眸,愤怒的眼神……慢慢地与另一双眼睛重叠在一起,严丝密合。
他今天上午见过的,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睛。
一人一鹿,两双眼,就这么神奇地在他脑海中完美融合了。
秦拙朴透心凉,浑身僵硬。
男人和雄鹿……
男人和陆英……
雄鹿和陆英……
“你怎么又冷起来了?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陆英无奈地回抱着秦拙朴,“有没有暖和一点?要不然去床上睡睡吧,算了,我先去给你倒一杯热水。”
陆英准备起身,秦拙朴陡然扯住他摁回去:“别走。”他搂着陆英倒在沙发上,无论如何都不想松开手,认命似得放空脑中的一切,只想拥抱眼前的恋人。
陆英属于山里,不属于你。
不,陆英就是属于我。
空调在尽职运转,手机从沙发滑落,谁都没有心思去管。
粗糙的手心温柔掌握陆英浑身每一个细胞。
不管陆英多么与众不同,他不会再放手,一生占有。
陆英下午上班迟到了,为此狠狠把秦拙朴骂了一顿。秦拙朴由着他骂,就笑笑看着他不说话。等陆英匆匆跑出家门,秦拙朴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家里,望天怔然。手心还残留着陆英身体上的味道,触碰时那股炙热感令人无比安心。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包括未来,陆英永远是陆英。
是他一直喜欢的陆英。这一点,不会因为别的有半点动摇。
他相信在陆英心中,自己也是永不可替代的存在。
何况,他们还有可爱的儿子。
注定这辈子永远纠缠,不可分割。
烘焙坊工作间里,陆英麻利地揉搓面团,其余人进进出出各司其职。费琪琪忽然在陆英旁边站定,小声笑道:“小陆哥,你们这也太热情了吧!”
“嗯?什么热情?”陆英不明所以。
费琪琪悄悄将化妆镜怼在他脖子后,“看见了吗?啧啧……哎呀,别逼人家说出来!”
陆英的脸顿时通红,缩起脖子扯扯衣服,但怎么扯都不可能完全挡住。心里更恼火秦拙朴的胡来,以前他一直很规矩很有分寸,绝不会把痕迹留在很容易暴露的位置惹人关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变得特别……乱来。还留下这么个醒目的吻痕,分明就是故意所为。
“哎……”陆英叹气继续揉面团,有点担心今天反常的秦拙朴。还有那片普通的叶子,他很确定自己感觉到了陆爷爷的气息,但叶子却在秦拙朴身上出现。而且陆爷爷明明已经不在了……
假如陆爷爷还在,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秦拙朴今天留了下来,接回孩子做了晚饭,陆英回家吃饭后继续晚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