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苍染当然不信,顺着他的话问:“我什么时候会死?”
池落:“明天晚上七时七分七秒。”
于苍染:“这么精准?”
池落点头道:“嗯,我还知道地点呢,在你博物馆的工地。”
于苍染皱了下眉,博物馆明天举行开工仪式,虽然他不信这些,但工程负责人还是选定了吉日和吉时,为了讨个平安和彩头,就是傍晚。
前几天视频的时候,他跟池落聊过这些。
怀里的人别着脑袋不看他,长发盖住了表情,没了刚才骂人和挣扎的气势,手握着拳,半推半就地挡在他胸前,看上去很软。
“我不会死的。”于苍染说道。
他很心疼池落,这个小疯子为了留他在身边,把信息胡乱拼凑在一起,脑补出一系列的事件,不仅自圆其说,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还信以为真了。
这是典型的癔症症状。
人要是真的能知道死期,那世界不就乱套了?
池落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听他这么说,撇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不信。”他发现这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很好说话似的,其实骨子里又固执又霸道。
面对癔症患者,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抚,于苍染温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离开你。”
“……”池落知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心底涌出深深的无力感,“嗯,所以你听我的,留在这里。”
“无妄寺外的结界能保护你的安全,还有后山的……”他情急之下指着后面高耸连绵的群山说,“冥王,冥王帝君会保护你,鬼差进不来,谁也不能带你走!”
“真的!你相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去了会死的……”
“会死的……”
“信我……”
……
“你命太硬,克死了你爸爸,你妈妈也会死,还有你妹妹。”
“你得信,这是命。”
于苍染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是他外公苍老却尖锐的声音。
他爸爸刚刚车祸去世,外公在灵堂里拽着只有九岁的他,当着所有来吊唁的人,大声斥责道:“我早就说过,这孩子命太硬,你们没人信我的,现在好了吧……”
爷爷把他拉到身后护着,怒气冲冲地跟外公争论着什么,于苍染完全不记得内容了,只记得妈妈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怀里抱着还是婴儿的青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灵堂里灯光很亮,明晃晃的,满屋子都是白菊的苦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于苍染身上,目光中有嘲讽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我不信!”他挣脱爷爷了手,冲外公吼道,“你说谎!不是命!我爸爸不是我害死的!我不信!不信命!”
爸爸去世后,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爷爷也病了,集团公司渐渐由舅舅接了过去,这个家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小时候的于苍染曾经认真思考过,到底是不是他的问题。
他想不通,便去证明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命……也没有所谓的神和鬼。
后来他做到了,母亲生病去世的时候,外公那边的亲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他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池落焦急地剖白,在他经年累月塑造的意志面前是徒劳的。
“池落。”他开口打断道,“我不信命。”
他直言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参加开工典礼。”
十几年时间里,他想通了,外公之所以会把父亲的死归咎在他身上,就是为了能让舅舅顺利进入于氏集团,控制于氏集团。
老董事长,他的爷爷,只有他父亲一个儿子,老董事长百年后,他所有的股份都会给于苍染。所以外公和舅舅才会千方百计地诋毁他,最好还能让他在自责中一蹶不振。
他想通的同时,也发誓,要夺回于氏。
池落有一点说的很对。
他有很深的执念。
池落沉默了很长时间,于苍染知道他的话很伤人,柔声解释道:“博物馆的项目对我来说很重要。”
池落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下,跳下台基,跟他面对面站着,恼怒道:“什么都对你很重要!诸泰镇很重要,安宁村很重要,都特么重要!”
“你去啊,死了就知道了,什么都不如生命重要!”
于苍染被他的话震动,叹了口气说:“对,但是我不会有事的。”
池落气得不行,吼道:“你对我也很重要!”
本来小于总阴云密布,苦恼怎么劝说安慰池落,他不想敷衍池落,都做好了跟他在这个庭院耗一晚上的准备,乍一听到这句话,顿时什么苦闷都没了,嘴角压都压不住。
对啊,他在苦恼什么?
争了半天,归根结底,这小疯子是因为担心自己啊。
想通了这点,他激动地再次把人拉进怀里。
小池师傅还想吵架,抱在一起吵架的气氛都没了,但奈何武力值相差颇为悬殊,挣不开,只能一边死命挣扎一边骂:“放开老子!艹!你不是不信吗!那你去死啊!”
小于总认真地说:“我不想死,我想跟你一起,一直活到老。”
池落心里酸软,懒得挣扎了,气喘吁吁地靠在他肩上,“……早晚被你气死。”
于苍染笑了,摸摸他的头发,说:“我舍不得气死你,”他心跳很快,快跳出胸腔自己跑去给池落看了,“我喜欢你。”
池落气也不喘了,僵硬地咽了下口水,可缓解不了喉咙里的燥热。
“特别喜欢。”小于总又强调了一遍,“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池落半天才找回呼吸,他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到什么,但这告白也确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能感觉到于苍染强健有力的心跳,他自己的也很快,两人的心跳节奏几乎完全合在一起。
他在于苍染怀里慢慢放松了身体,张开双臂回抱对方,脸靠在对方肩上。
于苍染觉得从没这么紧张过,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呢?”
池落的手臂在他背部滑动,摸到他的脖子上……
小于总昏过去之前只有一个想法,他这辈子注定要栽在池落身上了……
“……”池落把他安放在殿内,怕他着凉,还给他垫了褥子盖了被子。
完事了坐在他旁边,自言自语道:“累死老子了……再这么下去,先死的可能是我……”
他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看着于苍染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发呆,越看心跳越快,越看脸越红。
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说:“你在想什么啊?我可是出家人,你这么勾引我合适吗?”
大殿里供奉着毗卢遮那佛和诸多金刚,法相庄严,目光悲悯,注视着人间。
“大日如来……”他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朝着佛像拜了三拜,“罪过罪过。”
一起身又看见了那张俊脸,刚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顿感口舌干燥,于是咽了咽口水,说:“混蛋,我还得持戒呢……”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困住了于苍染就算万事大吉了,但也必须得去工地看看,第二天池落叫单权上来照顾于青岱,下山去了诸泰镇。
他一晚上没睡,后半夜多次恭请陆王殿下都没有回应,找神荼大人也没人来。
他把小于总困在无妄寺,也只是备用方案,最根本的解决方法,还是要延寿。
陆王殿下贵为一殿阎王,应该不会不守信用。
他到工地的时候是下午快六点,韩浩一见他就着急地跑过来问:“小池师傅,您有没有看见我们小于总啊?我打他电话总不在服务区,他也没带卫星电话……他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啊?”
池落摸摸鼻子,扭头看看四周,说:“啊,对,我们一起来的,他说他有点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能放水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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