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跑还来得及!
短短几息时间,武库里所有的兵器,就已经被报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楚静渊神清气爽地捡回自己的手电筒,再也不用担心使用照明的时候被偷袭了。
他在武库的角落里找到了唯一一把插在刀鞘中,没有飞出来袭击他的匕首。
这把匕首精巧玲珑,适合给女性或者小孩做防身用。匕首的刀鞘是麂皮制的,做了雕花装饰,中央还镶嵌着宝石。
匕首下压着一封信,似乎是家书。信纸上字迹刚劲有力,大概内容是说,这把匕首是写信人亲手打造的,准备送给青羽王府的小少爷,希望小少爷收到这把匕首,能好好习武、健康成长,继承青羽王府忠君报国之志。但是他出征在即,来不及将匕首亲手交给小少爷,假如他未能凯旋而归亲自赠刀,就请看到信笺的人代他交给小少爷。
落款是青羽王府大少爷。
楚静渊收起匕首,一脚踹开武库紧闭的大门,门板飞了出去。
“申哥儿,我找到线索了,你帮我看看!”
他扬起手里的信封,朝唐申喊。
但是唐申并没有看向他。
唐申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凝重,仿佛正身在一场战斗中。楚静渊一怔,直觉不妙,顺着唐申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悬挂的白灯笼,将演武场正中央的棺材照出极长、极长的影子。而这道影子一直拖到墙壁上,映出了一个魁梧将军的轮廓。
而那个将军正引弓,张弦,瞄准了唐申。
“!”
唐申离楚静渊太远,他根本来不及去到唐申身边。刹那之间,他做出了正确的决断:鬼影是从棺材中延伸出来的,棺材才是鬼影的本体。他离棺材只有两步之遥,只要斩了棺材,自然能解决掉那个鬼影!
箭在弦上,他来不及多加思考,扔开信封,挥刀斩棺!
“一,二,三!”
少女清脆稚气的笑声在演武场中响起。
在“三”字声音落地之后,楚静渊竟然惊诧地发现,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手中龙牙刀已经挥出,却生生停在半空中,刀刃离棺盖只有一寸之远,硬是劈不下去!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数一二三,大家就都不许动,要乖乖站在原地;我数三二一,大家就都可以动了。谁违反规则,谁就死掉,好不好呀?”
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一时好像就在耳边,一时又缥缈在天际。她说着俏皮可爱的话,却令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在她那一句话说出之后,楚静渊切真地感觉到,一种带有束缚力量的规则被强加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现在敢动,立刻就会死。
但是申哥儿——
拼着这条命不要,他不能看唐申在自己面前出事!
第190章 剧本十·丧吊临人·七
刀尖重重向下,再度压低半寸。楚静渊清晰地听见,自己耳边出现了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
只要再往下半寸——
“请住手吧。”
一声叹息在演武场门边响起,随着冷风飘来。
白发白衣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笼,静静站在门边。
夜风忽然大作,吹起他披散的长发,又将狐裘飒飒扬起。远远望去,像一瓣在风里凋落的梨花。
楚静渊充耳不闻,手中长刀再度狠狠下压。
身上没有痛楚,但是他感觉到一股腥甜浓稠的液体涌上喉咙,是血。鲜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皮肤迸裂,鲜血渗湿衣袖。他像一具因为强行动作而崩坏的人偶,正在支离破碎。
刀刃已经抵在了棺材盖上!
“请住手。两位贵客误会了,大哥没有要伤害各位的意思。”
六少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他将劝阻解说得更加详细了些。
风声猎猎响起,将六少爷手中的提灯和演武场门口的灯笼都吹得左右摇摆。随着光源的不断晃动,墙上的影子也不断变换着形状,原先那个持弓武将的身影,早已经模糊得不成人形。
风止,影定。当提灯不再晃动时,棺材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只剩了一个规整的方形。
楚静渊和那口棺材僵持半晌,直到确定墙壁上的黑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投影,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
少女脆生生的笑,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再度回荡起来。
“好~我又要开始数啦——三,二,一!”
声音落下,楚静渊手脚一松,恢复了动作的能力,险些一个踉跄。他持刀的双手一撇,在棺材盖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六少爷这才向唐申和楚静渊道:“我才提醒过各位贵客,小心接近演武场。刀枪无眼,以免被我大哥误伤到。”
楚静渊冷笑:“那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大哥做了什么好事?半夜跑到客房门外挑衅客人?亏得我身手好,若换个人来,岂有命在?”
“大哥一生痴迷武道,如今必是见到身手高妙的侠士,难耐技痒,想与二位切磋一番,绝无恶意。若有冒犯,我代大哥向二位道歉了。”
六少爷说罢,低眉俯身一揖,态度恳切地道歉。
“如六少爷所言,府中诸位少爷姑娘各自忙碌,原本未想多做叨扰。”唐申淡声说,“现下既是已经见到了,六少爷何不为我等引见一番。”
“理当如此。”
六少爷答应着,提灯步入演武场,走到棺材一旁。
他抬手,轻轻放在棺材盖上,抚摸棺盖上被楚静渊刀锋划出痕迹的青鸾纹饰:“大哥是府中的长子,自幼随老青羽王习武,以武艺高强、性情直率闻名三军。”
“老王爷常年驻守北境边疆,大哥以长兄如父,替老王爷照料我们这些弟妹长大。他自幼便教导我们,人要有志气、有忠义,学文则治国,习武则封疆。男儿但凡有一分血性,便要傲骨不屈,为保家卫国死而后已。”
“府中兄弟姊妹也确如他所教导的那样,团结一心,愿为国事奋勇尽忠。”
说到这里,他话音微微一滞,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老王爷老王妃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大哥未曾明示哀痛,我却知晓,他只是顾及我们下面这些弟妹罢了。老王爷夫妻既去,他作为府中世子,少不得操持里外,无暇言悲。”
“丧事办过,大哥也因劳累悲痛交加病倒府中。怎奈边关连连告急,将才紧缺,圣上夺情,将他在病中派往北疆。”
从头至尾,六少爷的声音都很平静,述说的语气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但这种平静,并非事不关己的漠然。那应当是一种历尽千帆的疲倦,或者香炉中心字成灰,留下的一撮冷寂。
“不过短短半月,大哥的副官从边疆传讯,有言是大哥急功冒进,率军追击佯败的北疆军队,陷入敌军陷阱,数万军兵有去无回。其言辞之间有弦外音,暗指大哥似有勾结敌国、陷害我军之嫌。”
他说到这里,楚静渊立刻想起了棺中那具万箭穿心的尸首:“可是你大哥他……”
“叛国通敌之事,自是无稽之谈。大哥为人如何,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人,难道还不清楚么?”六少爷轻笑,手指在棺盖上摩挲,“然而副官的亲妹妹是圣上受宠的妃子,圣上对其颇为信重;边疆督师不利,同样也需要一人领罪。有什么人能比一个通敌叛国、最终被射杀阵前的反贼,更适合承担这份罪责?”
“其中波澜种种,不提也罢。大哥为国征战,千里奔波,如今终于是回到府中,得以安歇了。”
六少爷说罢,搭在棺盖上的手缓缓滑落,垂在身侧。
“因着大哥一事未有确据,疑点重重,朝野上下亦是议论颇多,圣上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只下了一道诏令,命王府中再去将功赎罪,抵消大哥贻误的军机。”他似乎终于说尽了交谈的兴致,语气轻而淡漠,仿佛一阵夜风吹来,便能将字句吹散拂去,“二位,有关我大哥的事情,便是这些了。更深人寂,我大哥已经歇下了,二位也请自便,去寻消遣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