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狸弦域没有朋友没有人脉,连样貌都是易容过的,走在人堆之中极为普通,看完转头就记不得,谁会无缘无故为他们点一份糖水。
再者说,这糖水究竟有没有动手脚,他们尚也未可知。
小橘猫伸爪勾着相允凝的前襟,一点点爬上了他的肩膀。
相允凝肩头探出了一颗橘色的猫脑袋,四处张望着往后面看去,他们旁边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几乎都是粗布汗衫的糙汉子来这里吃菜喝酒侃大山,看样子根本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替邻桌买单的人。
“……”
相允凝
小猫迷茫地咪一声,索性蹲在相允凝肩头,小声说道: “喝吗?我记得这个很好喝的,小时候兄长杀死那些修士们后,都会打劫他们的储物锦囊,拿到的灵石就会用来偷偷给我买这种糖水。”
小猫崽子爱喝甜的奶,兄长每次在逃亡的路途上只要一抓住机会,就会想方设法给他搞一点来喝。
小二端上来的糖水听栖以前喝过,虽然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了,但是听栖记得里面放了很多种软糯的辅料,真的很好喝,同一配方不同做法春夏秋冬都适合。
当时还是小猫崽子的听栖甚至想过要不要来他们家的后厨偷学一下配方,然而生活所迫,听栖只好遗憾作罢。
然而想到这里的时候,蹲在相允凝肩头的小橘猫便倏地凝固在了原地。
相允凝此时也偏过头来,眸光晦涩难言,他停顿了一会,才说道: “你说,你的兄长……经常给你买这种?”
“……对。”
小橘猫和相允凝对视半晌,脑中都是空白的。
他忽地在相允凝肩头站了起来,四处环视,可是却没有在沸反盈天的大堂里面看见哪怕一个熟悉身影。
小橘猫愣了愣,他像是不敢相信,又不敢放过证实这个可能性的机会,不信邪地咪呜了好几声,把周围正在吃饭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小橘猫浑身冰凉发抖,他想起那个畜生修士既然敢拿兄长神魂作条件来威胁他,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兄长当真还有神魂尚存。
除了兄长,没有人会记得他一只打架打得张牙舞爪凶凶的小猫崽子居然会喜欢喝加了甜奶的糖水。
这种糖水在莲间域没有售卖,听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喝过了。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天居然会在这个情形下再次见到。
小橘猫锲而不舍地道: “咪呜。咪——呜。”
角落里披着黑斗篷的人身形一顿,握着茶杯的手无声收紧,指尖泛白。
“咪……”
小橘猫失落地折了折耳朵, “……咪?”
哥哥,你还在吗?
是你点的吗?
……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我好想你啊。
相允凝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偏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 “走吧。”
“……”
小橘猫难过地小声说道: “原来真的不是哥哥啊。”
他有一瞬间,甚至荒谬地觉得那说书人三番两次停顿后又重新说的“感慨”有些生硬,听完全程再一起对比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处会互相矛盾。
感觉起来,就像是谁借着说书人的口说出来的话一样。
听栖在听见那一句“不必伤怀”时,恍惚还以为兄长站在他的面前,宛如曾经一般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同他温声细语地叮嘱着一样。
兄长为什么不肯见他?
是因为自己被那个畜生修士拿去当做威胁自己的筹码吗?
是怕自己真的不理智生剖灵骨只为交换兄长的魂魄,所以不肯见他不肯给他一个念想吗?
小猫丧气地缩成一团,小声咪道: “我真的好想你。”
“真的。”
“……”
黑斗篷之下漏了几缕雪白狐裘出来,可是那人却依旧僵直坐在原地,连抱着猫的玄衣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时,都毫无动静。
等到几人的动静彻底走远,那人才骤然将茶杯抛掷在桌上,溅出的热茶洒了满桌,他顺手丢了一块上品灵石,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栖肯定猜到了自己的存在。
小栖会知道会产生怀疑的念头,全是李寻那个废物干的。
李寻既然敢拿他的命和神魂来威胁小栖,那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
他改变主意了,他要活。
他要见小栖。
听吟原本只想趁着他们没到无尽地之时,偷偷过来见一面小栖,他没想过自己原来这么贪心,见完之后已经不想瞒着听栖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了。
所以……李寻必须死。
哪怕只剩一丝神魂碎片,他也要让李寻死。
*
相允凝走的时候顺手带了一碗奶白糖水上楼。
此时夕阳才刚落山,距离子时还有些时候,相允凝抱着小猫回到自己房间,并且叮嘱姬无笙和林枫二人注意周围。
李寻必定会在无尽地动手脚,这一点根本毋庸置疑。
他想要小栖的天生灵骨,就一定会为自己作万全的准备,包括谈判崩裂之后的后手。
想也知道无尽地之中肯定布满了李寻的陷阱和阵法,他们既然是被动的一方,那就更要小心谨慎。
小橘猫强打起精神来,他蹭了蹭相允凝锋利的下颌,说道: “冰冷鱼,你说,兄长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也会是因为修了魂魄道?”
这是最好的猜想了。
一般人根本无法将一个肉身死亡的魂魄一直强留在身边,那样违背天道规律,也根本做不到。
那人两百年前既然能够对他毫不留情地下手,那必定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兄长的神魂一旦落在他的手中,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比起在李寻手中受尽折磨,再被强行拘下魂魄不给转世,只为这一天能够用上,兄长自行入了魂魄道,已经算是痛苦最轻的路了。
相允凝道: “小栖,相信你的想法。”
小橘猫嗷呜一声,心下稍安,只是蔫蔫的猫耳还是没能扬起来。
相允凝不知在想什么,他长腿搭在床榻边缘,背后枕着墙壁,眸光一直落在半空之中的某处,似乎在出神。
方才顺手带上来的奶白糖水就放在相允凝手边的桌子上,小橘猫睡在相允凝的肩颈处,雪白的爪爪抱住相允凝的脖子,整只猫显得精神萎靡。
相允凝垂下眼眸,抱着小猫放到桌上,道: “尝尝?”
小橘猫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于是伸爪把尚还冰凉的糖水瓷碗往相允凝的方向推了推,咪道: “冰冷鱼,你先尝尝,其实味道真的不错的。”
相允凝依言饮了一口,细细品尝片刻后,诚实道: “确实不错。”
小橘猫这才凑过去吧嗒吧嗒地舔着碗里的冰凉糖水。
小橘猫尽量收着动作没让液体溅出来,喝得斯文矜持,相允凝就这么撑着头看小猫一点点喝光,直到瓷碗见底。
一碗的分量并不多,相允凝几口便能全部喝完,放在小橘猫身上喝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小猫喝完甜的,尖尖猫耳稍稍扬了一点,看起来甜奶糖水确实能够在心情糟糕的时候起一点作用。
小橘猫自己跑下去找了清水洗脸,洗完用妖力烘干,又自动自觉地顺着相允凝的衣摆窜了回来,不过在小猫回到相允凝怀里的时候,他仰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显得有些疑惑: “下药了吗,为什么喝完居然有点犯困。”
以前没有的。
以前喝完他都要凑到兄长怀里要他哄自己睡才能睡着的。
相允凝摸了摸小猫的尖尖猫耳,道: “嗯。用了一点安神药,我怕你整晚胡思乱想,伤身。”
小橘猫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相允凝居然这么时辰,有些震惊: “真的啊?”
相允凝点点头,彬彬有礼地道: “真的。抱歉小栖。”
听栖: “……”
啊??
不是,你下药归下药,好歹别让他知道啊,怎么这么实诚地就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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