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栖到了冬季的时候,身上的毛发全部都会爆开,整只猫看起来都蓬蓬的,加上小栖爱干净,生性活泼不已,多数时候都莫名奇妙地开心得不行,经常翘着尾巴在凌霄宗里闲逛,遇到看不顺眼的妖就冲上去和他打架,在外头晒太阳睡懒觉的时候,路过的弟子们一旦发现势必都要偷偷上前摸两把。
偷摸的人多了,小橘猫的美好太阳觉被打扰醒了,他也不会如何生气,只会甩甩尾巴,翻过身伸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继续睡。
只要不趁着小栖醒时摸他蓬松漂亮的尾巴,就不会有任何事。
……很可爱。
只是,记忆中那只简单快乐的小猫,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顾息从沉浸中的回忆脱身之后,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手里那株戚风草上。
戚风草本身颜色便偏深绿,如今采摘下来的时间久了,落在他手上,已经有些发蔫发黑了。
起初顾息就十分好奇这戚风草的来历,他对草药一道不慎精通,盯着戚风草看得久了,却也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归根结底,可能是天下灵草皆一家吧,模样大多长得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顾息便也将其归结为简单的品种相似。
自从相允凝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时,顾息再次打坐的时候,便特地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彻底入定。
前两次吸收戚风草的过程大体都相同,都是小猫把戚风草叼给他,再团在自己膝头陪自己吸收完整株戚风草,等到顾息开始炼化体内戚风草的药效之时,小栖才会离开。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从来没有中断过,所以顾息才只在这一次察觉出了不对劲。
小栖离开不久之后,那股流入他内府灵根的暖流,也直接消失了。
顾息不信邪,再次将戚风草吸收入体,可是这回,无论他吸收再多再多的戚风草,也全都毫无效果。
即使再如何不敢相信,顾息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小栖走了之后,这就是一株普普通通,毫无效果的绿草,仅此而已。
顾息在原地枯坐,手中攥着那株发蔫软旧的戚风草,久久不知言语。
他听见外头的一人一猫温声软语,听小栖同那个一言不合打碎他洞府禁制、闯入他的洞府的人撒娇卖乖,听小栖对所谓的莲间域主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在好转、在痊愈。
可是,彼时的顾息不信邪地吸收了将近半株戚风草,入体的有效药效,依旧保持在小栖离开时的程度。
小栖……骗了他。骗了相允凝。骗了所有人。
这所谓的戚风草,似乎真的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野草罢了,没有所谓的灵丹妙药,没有所谓的治愈灵根的奇效。
一切都只是小栖在暗中捣鬼……对吗?
顾息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想过,小栖会骗他。
他从来都不肯相信,小栖会因为担心自己剖他灵骨,从而先下手为强,拿一株不知何处采摘的无用野草欺骗自己。
小栖明知他这个灵根残损的废人极度渴望正常灵根正常生活,为什么还要拿这种事情来骗他呢?
好玩吗?
顾息倏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是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小橘猫翘着尾巴开开心心地钻了进来,看见师兄在安静地打坐,便又猫手猫脚地团到了顾息的怀里。
正当听栖准备继续给师兄渡入灵骨的时候,却见顾息低下头,眼底情绪难测地看着自己,用一种听栖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小栖。”
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是带了几分释然感,像是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心理负担。
“咪?”
小橘猫抖了抖猫耳,毫无察觉地在师兄怀里伸了个懒腰,道:“怎么啦?师兄,你怎么不继续了。”
“……”
顾息看见小栖颈间常戴着的贝壳项链此时不见踪影,侧脸无声紧绷了一瞬。
小栖把相允凝给的护身鳞片,摘下来了?
顾息莫名开始心跳加速,浑身出汗。
顾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小栖,你可以,变回人形吗?我想再看看你。”
当然没有问题。
温热的猫团从怀里钻了出去,残留的余温和毛茸茸的触感依旧氤氲在皮肤上面,顾息缓缓呼出一口气,心率却持续飙升。
对不起。
师兄也是人。
对不起。
小橘猫跳下了师兄的怀抱,原地化作了橘白衣裳的漂亮青年。听栖余光瞥见桌上放着的一堆还未来得及打包装好的礼物,于是显得更开心了。
经过多次练习,听栖已然熟练掌握了化形的能力,变成人形的时候,尖尖猫耳和尾巴已经不会漏出来收不回去了,只是在情绪激动,常见如开心兴奋的时候,猫耳依旧会悄悄从发间钻出来,活泼地抖动着。
顾息从地上撑起身,把橘白青年盯着的那些凌乱礼物一一收好,随后亲手递给了听栖,温声说道:“小栖,你来得匆忙,我准备得不太充分,这些礼物……你看看你喜欢吗?”
喜欢,那可太喜欢了。
听栖弯弯眉眼,忍不住凑上去拥了师兄一下。
礼物中有一只浅蓝色的针织小鱼,鱼鳍和尾巴特别逼真,听栖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手里还捏着针织小鱼,下巴枕在师兄的肩膀处,手臂绕过顾息,在他身后捏着针织小鱼对着阳光细细看了半晌,珍惜地小声道:“真的很喜欢。谢谢师兄。”
缚妖索无声落入手中,顾息笑了一下,“没关系。”
听栖一边盯着针织鱼鱼看,一边心道:
他的人生也太美好了吧。
有相依为命的亲人,有萍水相逢也会对他表达善意的陌生人,有喜欢他的猫形,每次都带着一堆鱼干来偷摸的师兄师姐们。
有坚定不移选择他的师兄,有自己如何闯祸吵闹都不生气纵容的冰冷鱼。
他何德何能啊?
太——幸——福——
听栖的思绪骤然被一道冰冷的绳索打断了。
犹如游龙般灵活的缚妖索缠绕上听栖的四肢,将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束/缚在了墙面上,听栖体内所剩无多的妖力被缚妖索牢牢锁死在体内,半点也用不出。
听栖猛然一愣。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手中珍惜地轻轻捏住的针织小鱼在听栖愣神挣扎的时候掉了下去,缚住手腕和脚踝的缚妖索因为听栖的挣扎从而缠绕得越来越紧。
听栖愣愣地啊了一声。
“……”
顾息闭了闭眼,手中寒光乍现,歉然道:“对不起,小栖。对不起。”
听栖的脑子似乎卡顿死机了。他根本听不懂顾息在说什么,说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甚至还努力弯了弯嘴角,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兄?你在干什么啊。”
“……”
听栖整个人被缚妖索死死地定在了墙面上,双手手腕吊在脸侧,听栖的眼睛被寒光闪了一下,有些不适地偏了偏头,下意识说道:“师兄,你先放开我一下,针织小鱼掉了,我捡不到……”
听栖的声音在看清顾息手中那把锋锐匕首之时戛然而止。
“……?”
听栖漆黑的眸光定定地落在顾息手中那把缓缓靠近他心口的匕首,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在了原地。
他紧攥住缚妖索的手呆呆地松了开来。
橘白青年原地茫然地想了很久,梦游般呢喃道:“……师兄?”
“你要杀我吗?”
“为、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听栖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师兄。”
顾息神情复杂,可是握刀的手依旧稳稳递出。他狠了狠心,低声说道:“小栖,别怪师兄……师兄想活。”
听栖的喉咙动了动,涩然道:“可是、可是师兄……”
还差最后一点,我就能把天生灵骨完全渡入你的体内,还清你当初救下的那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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