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蒋枭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西耶那出现了。”
*
一个高挑的身影穿越风雪,从空旷街道的另一边走来。
西耶那穿着雪白的大衣、猎裤和靴,如果不是那头深灰的长发,她几乎能彻底隐匿在霜雪中。她双手插在兜里,低头疾行。
安隅纳闷道:“您可以感知到她?”
“靠近时可以。”秦知律视线扫过桌上那幅画,“也许是同类感知。”
安隅倏然想起西耶那门上的挂画——和大片羊血分离开的一小块。
“长官……”
“嘘。”秦知律食指抵在他唇上轻轻按了按,“先看她要干什么。”
西耶那直奔房子而来,转眼便到近处,她正打算穿越街道,脚下却忽然一顿。
风雪呼啸依旧,她却停在原地仔细听着什么,片刻后,猛地转过身直接进了旁边的店面。
那是一家猎具维修店,门头很小,店门被大力拉开,里面一览无余。
冰天雪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裸着上身背对门站着,松弛的皮上结满深灰色毛绺,耳朵上缘尖锐,两腿纤细,大臂却格外粗壮。
安隅见过太多和他相似的体貌,来自豺狼的基因。
这是一个生物畸变者,在99区或许已经算少数群体。
风雪灌进门,老头身子没动,只是生硬地侧过了头。
蒋枭的记录仪悄无声息地飞到门口,捕捉到那个沙哑的嗓音。
“西耶那老板?好几天没见您了,您去哪了?”
“我路过来看看你。”西耶那声音冷傲,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不转过来?”
“我在换衣服,您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那个老人叹气,“我们平时没说过几句话,您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哦?”西耶那笑声中划过一丝讥诮,“不是您先在门后用枪口瞄准我的吗?我以为那是独特的招呼方式。”
话音刚落,老人猛地转过身,把藏在胸前的长杆狙击枪往桌上一抡,大臂顷刻间又胀大数倍,充盈的血管在皮下爆裂,指尖绽放出锋利的指甲来。他身子下蹲,迅疾地跃起,一爪拍向西耶那!
西耶那往旁边闪开,肩膀处的大衣却还是被抓破了,毛絮纷飞,被切开的皮肉迅速洇出血来。
安隅盯着她的腿——躲避时,她的下半身纹丝不动,故意让对方得手。
镜头里,西耶那不动反笑,她一把扯断那条残袖——女人手臂的肌纤维天生细而长,可转眼间,白皙的皮肤下开始膨胀隆起,锋利的指甲从指尖生长而出。
老头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不远处的蒋枭也迟疑道:“律……”
“你走近点,反正她已经发现你了。”秦知律的声音毫无意外,“把你的终端靠近她。”
就在蒋枭靠近门口的功夫,西耶那冷笑着破解了老头的第二次进攻,她将他抡倒在地,马靴用力一踏,蹬着那颗脑袋,弯腰用利爪切断了喉咙。
老头的身体还在濒死抽搐,这一次,西耶那的爪尖径直刺入了他的胸膛——
几秒后,老头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疯狂鼓动,颜色诡谲的种子拱破皮肤而出,转眼又萎缩回去,他的颈侧生出鳞片,很快又覆上羽毛,千奇百怪的体征在他身上变化莫测,转眼间,全身的血管和皮肤一齐爆裂,像有人将一桶鲜血泼洒在地,瞬间便将维修铺的地板都淹没了。
西耶那深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肌肉和利爪缓缓消去,又恢复了女人寻常的体貌。
而后她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蒋枭对视。
“嗨。”她挑了下眉,随手把老头丢在柜台上的狙击枪背在肩上,“你好啊,刚才我们在工厂见过,八爪蛇先生。”
蒋枭皱眉,“八爪蛇?”
还没等到西耶那解释,他的终端就已经开始警示闪烁——探测到陌生的超高基因熵生物,数值突破三十万,持续飙升中。
蒋枭皱眉不可思议地瞪着西耶那,“律……她该不会是……”
阁楼之上,秦知律放下了帘布。
“她的能力你应该很熟悉才对。获取性基因表达、基因感染,以及可预见的——不久之后基因熵爆表。”
他回头又看向那幅画,“看起来,第二个我出现了。”
第90章 95区重现·90
秦知律用安隅腕上的绷带包扎了伤得最重的左臂, 包扎过程中伤口又开始滴血,顺着阁楼木地板的缝隙,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索性用刀彻底刮掉了沾上火药粉末的部分, 留下深而鲜红的创口。
西耶那看着他处理伤口,说道:“您与年少时比变化很大,看来黑塔这些年没有刻意经营人设, 您的确像传说中那样冰冷又危险,这种气质让您更具魅力了。”
她说着挑逗的话, 但那双英气逼人的明眸中却毫无笑意, “当年研究员们称您为极端异常,可直到今天我才算开了眼界。刚才那场屠杀, 您的战场能力实在让人难忘。”
秦知律抬眸扫了她一眼, “不久之后,你也会和我一样。”
“我?我只是一块残缺的碎片,侥幸能折射些许神明的晖光罢了。”西耶那略显遗憾地摇头,“获取性基因表达并不总能成功,十次里总会失败五到六次。理论上,高基因熵明明应该更趋近稳态,可随着基因积累, 我却感到越来越混乱,逐渐难以驾驭自己拥有的基因。相信您没有遇到过这些阻碍吧。”
秦知律有些意外, “确实没有。”
“看, 这就是神明与碎片的差异,管中窥豹得见一斑,您是豹, 而我只是豹身上的一颗斑。”
秦知律凝视着她, 开门见山地问道:“99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耶那拾起桌上烧成半截的蜡烛, 靠近那卷羊皮画,低声道:“也许一切都源于这幅画。”
“狄斯夫上校失踪前刚好在我店里喝酒。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他从采集厂巡逻回来,点了半打白兰地,一只烤牛腿三明治,坐在店里和猎队聊天。到后半夜,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上校一个醉倒在桌上,我本打算推他上楼睡,邮递员却突然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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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终于找到您了。”邮递员从门口探进个脑袋,挥舞着抖落大信封上的积雪,“有您的文件,麻烦签收一下!”
狄斯夫从桌上撑起身,醉眼迷蒙地看着那厚得反常的信封,骂了一句该死,“这么晚了,怎么不送到驻军中心?”
邮递员打着哈欠,“驻军中心和您家里我都去过了,这是主城急件,寄送者要求立即派送到本人手中。”
狄斯夫立即起身,“主城?”
西耶那把最后一个三明治送给了邮递员,关店门时却见狄斯夫正张肩拔背地站在桌旁检查信件,那双鹰隼般的眼中已毫无醉态,他凝重地自语道:“主城怎么会用这种方式联络……”
西耶那笑着打趣,“快三十年了,您还和驻守第一天那样严谨。”
“你我都经历过那场诡异的浩劫,我们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了解,这些年来黑塔是活在怎样的恐惧和高压之下。”狄斯夫语气沉重,把信封各个角落都摸索了一遍,“没有黑塔水印,也不是军部来函……”
“或许是大脑?研究员们办事比较自由。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大脑网络瘫痪,我的研究员就把我那场体检的数据抄在餐巾纸上,让送餐的勤务兵捎去黑塔……”西耶那边笑边探头往信封上看了一眼,狄斯刚好从里面扯出一卷沉甸甸的羊皮,他一手挥动着把羊皮展开,另一手随意把信封往桌上一丢。
西耶那愣了愣,“您怎么是这个表情?”
“上校?”
“上校,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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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耶那看着跳跃的烛光,“我从前听人说‘吓得脸褪色’,总以为是夸张说辞,但那晚,我亲眼看见上校脸上的血色一层一层褪下去,比鬼都可怕,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一度以为他醉得中风发作,正要扶他,他却抓起羊皮画和信封就冲了出去,怎么喊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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