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些刷着铺天盖地“别怕”、“陪你”弹幕的观众一样。
安隅默默退出社媒,把剩下的面包吞了,正要离开,却迎面撞上刚进餐厅的典。
典已经穿戴整齐,但眼神还泛着宿醉后的茫然,“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快吗?”安隅反而觉得今天因为看视频而拖慢了进度,“你那一页找到了吗?”
典呆了两秒,“找到了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你还让我藏起来吗?”
安隅:“啊?”
“我夹了半天,总觉得会掉出去,你路过,告诉我夹不稳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啊……”
典正说着,安隅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脑门,“我邻居说过,酒精可能让人精神错乱,你要不要去大脑看看?”
“……那可能是我困得睁不开眼睛,认错人了。难怪听你刚才有点哑,像感冒了似的,明明电梯里听着还没有。”典无语叹气,摆摆手,“不重要,反正找到了。”
安隅正要开口试一下自己有没有感冒,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
秦知律走过来,“你的射击课在五分钟后。”
“知道的,长官早安。”安隅立即问好,瞟了一眼长官的眼睛,又挪开视线。
他其实想知道长官昨晚有没有睡着,但不知如何开口。
正在看菜单的典忽然瞟了他一眼,自然地问道:“律早,昨晚睡得好吗?”
秦知律顿了下,随手拿起一个打包好的三明治,“还好。”
典有些歉意地微笑,“我知道尖塔很少有人找你寒暄,只是突然想问一句,请别介意。”
秦知律淡然摇头,“不会。”
安隅和典对视一眼,默默挪开视线。
他不是第一次被典听到心声,却好像是第一次有种说不清的焦虑感。
点餐师傅探出头,“吃什么?”
典立即将手札放在一边,指着菜单道:“这个,麻烦鸡蛋嫩一些,调料口味比较复杂,抱歉,我慢慢跟您说……”
那本手札少了一页,从外观上倒是看不出,只是书脊上做标记的飘带夹在中间,安隅随手翻开,一眼瞟到几行字。
【安隅似乎把小章鱼AI当成长官模拟器在用,感觉他迟早要露馅。】
【流明真是受苦了……炎真的好可怕,珍爱生命远离靳旭炎……】
【潮舞暗恋搏,一整晚都在猜搏的心情……天哪……】
【葡萄怎么满脑子都是他长官发生狼向二次畸变后的臀大肌……受不了,我得把他屏蔽掉……】
【安很焦虑,他在担心安隅出尔反尔,不会像口头说的那样选他做绑定辅助。小蝴蝶真是表里不一的生物。】
秦知律伸手扣上了书,不带感情道:“到上课时间了。”
“哦……抱歉。”安隅立即后退一步,跟着长官出去,低声道:“典真的知道太多了。”
秦知律不予置评,只随意地问道:“有我的吗?”
安隅摇头,“他说过,您心防很重。”
“重么。”秦知律侧头朝他淡淡一瞟,“重,不也被某人钻到空子,看了个干干净净吗。”
安隅像被扼住死穴,顿时安静了。
他跟着长官穿过热闹的健身房,走到空无一人的射击训练房,轻声道:“我会守好长官的秘密,就像您守护我的秘密一样。”
秦知律笑了笑,随手拾起枪。
“那一言为定。”
冰冷的机械弹簧声在射击室回荡,他举枪指向百米靶,“挑战继续。”
“是。”
*
傍晚。
“眠于深渊。
“祂曾意外堕入黑暗,可无法安心沉睡。
“深渊中的蝼蚁不知深浅地啃咬。
“交织着苦痛呢喃与沉默喧嚣。
“祂梦到被低贱者玩弄,荒诞的屈辱。
“祂忘记自己的庞大,
“赴死而重演……”
眼停止诵读,扭头看向身后的安隅,微笑道:“总觉得还差一句,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安隅面无表情,“我感觉浑身都疼。”
眼一愣,“啊?”
“我今天上了4个小时体训课。”安隅看向一旁的沙发,“抱歉,我没上过学,只想放空一会儿……我能坐下吗?”
眼连忙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食物。”
安隅摆摆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能量棒,撕开一根塞进嘴里,含糊道:“请继续,不用管我。”
眼微笑欠身,“那容我再安静思考一些时间。”
安隅大口咀嚼着能量棒里的坚果颗粒,视线掠过贴在白板上写了一半的诗,看向旁边支起的画架。
几天前来买彩票书时,诗人还说没有任何第四枚齿轮的端倪,可现在,破碎红光的正南角落已经有了第四枚齿轮的极浅的轮廓,东南一角也仿佛有几条缥缈的线。
前三枚金色齿轮已经牵制住半壁江山,如果再加上两枚,几乎能从外侧将红光包拢。
安隅看看画,又挪回视线看看那首诗,瞳孔忽然一凝。
“啃咬。”他轻声读道:“呢喃,喧嚣。”
眼回过头,“怎么了?”
安隅下意识地说了谎,“没事,只是不太明白。”
眼闻言笑了笑,又转回去,“我也不太明白。每一首预言诗都是来自真理的信号,我只是一个被动的接收者罢了。”
安隅等他转回身,视线再次锁定那几句诗。
53区,空间折叠,觉醒于基因感染,是蝼蚁不知深浅的啃咬。
84区,记忆回溯,觉醒于他主动拥抱女孩们的意志,是苦痛呢喃。
孤儿院,时间加速,觉醒于他忍受旁人感知不到的镜中嘈杂,是沉默喧嚣。
而下一行——
“被低贱者玩弄,荒诞的屈辱……”
眼继续读道:“祂忘记自己的庞大,赴死而重演。”
安隅问,“祂死了吗?”
眼背对着他沉默许久,拔开钢笔帽,继续写下最后一句。
“深渊以此,声声呼唤,唤祂苏醒。”
安隅松了口气,看来没死。
他以为眼写完了,却见钢笔笔尖还停顿在纸上,缓缓地洇出一团墨。许久,眼有些困惑地将笔尖挪到下一行,又添了一句。
“与祂们重新交汇。”
嗯……
安隅看不懂了,默默又撕开一根能量棒,塞进嘴里。
“写好了。”眼回头对他微笑,“我会把这首也补充进《预言诗》里。在我所有诗集中,《预言诗》最冷门,但它才是珍贵的所得,您是我真正的知音。不如新版本就叫《预言诗·致安隅》如何?”
安隅面无表情,“起这个名字,是为了涨价吗?”
“呃。”眼轻轻咳嗽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过再版增添了新内容,也肯定会贵一些。”
“你的新内容只有这一首,而且我已经拜读了。”安隅立即起身,“我忽然想起早饭还没吃,先告辞了。”
“唉!你等等啊!”
诗人在身后喊,安隅脚步越来越快,走到楼梯尽头立即小跑起来,咚咚咚地就冲下了楼。
他穿过大厅一路向门口小跑,诗人从高处探出头,“不买就算了!跑什么?帮我给典带句话!”
安隅在门口一个急刹车,回头仰着看向他,“典来过?”
“他上午来了。”诗人顿了顿,“他也能看到破碎红光,发生在和那本书畸变之后。”
低低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堂里回荡,安隅眼神倏然沉了下去,“那在他眼里,秦知律也是大团大团的红光随便捏了个人型吗?”
诗人点头,“但他说能感知到那位大人身上的很多变数,却始终说不出在哪个变数里,那位大人能摆脱厄运的身份。”他叹了口气,“我们不欢而散,本不该再联络的。可他是第一个和我一样能看到红光的人,所以如果可能,请帮我劝一劝他吧,我无心拯救世人,只希望身边人远离厄运。安隅,你也一样,不要离那位大人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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