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鬼簿(51)

　　村里的其他人也对此事缄口不提，一来是林家人从来不提，二来在这样普通的生活之下，提起来像是讽刺人一般。倘若这是真的，那以后林家真风黄腾达了，岂不是记了仇。

　　而林序本人更是没把出生时的事情当回事，他本来自身对这些没有任何印象。求仙问道又是很飘忽、很难以捉摸的事情。他和村里的小孩子一样地成长。

　　但林家人心里还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总是希望林序能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说不定能有什么奇遇。

 

第四十章 看花灯

　　晚上林序坐在被窝里，眉开眼笑地看着面前的四脚蛇。

　　他道：“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集镇了，最近端午，集镇到下午可以看花灯。就是那种扎得很好看的花灯，到晚上全部亮起来，还有人会喷火。”

　　四脚蛇本来翻着肚子躺在床上，听见喷火眼睛一亮，忽的从床上弹起来，踩在林序的身上爬到床边。用爪子拍在林序的身上示意他注意看。

　　它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鳞片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它长大了嘴，气沉丹田用力地往外吐气。

　　结果烛火被它吹熄灭了……

　　林序摸着黑把它放回床上，拍拍它的头道：“这个我来吹就好了。”

　　这个晚上，四脚蛇面对着墙，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动作。

　　去集镇那天，林序找了一块布做了个简易的背袋，把四脚蛇背在了背上。四脚蛇可以放在兜里，也可以爬出来盘在他的肩头。

　　林序叮嘱道：“你记得不要突然出现吓到别人，等去人少的地方，我就把你拿出来。”

　　林序坐在牛车上，时不时手就往背后摸看看他的四脚蛇还在背上没有。

　　林母看着旁边的掩不住笑容的林序，问道：“小序，去集镇那么开心吗？”

　　林序捏紧了背袋，答道：“开心。”

　　到集镇时，天才蒙蒙亮，林家父母背着担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林序乖巧地跟在他们旁边，有人来到摊子前，跟着父母吆喝两声。

　　很多来到摊子前的人，都要夸奖林序两句，无非是些夸奖他长得可爱、又能跟着父母一起干活的话。林家父母听到这样的话咧开嘴角笑，林序则是保持着自己的微笑。

　　集镇格外热闹，但四脚蛇对这样的热闹无所适从，难耐地在林序背上扭动着。

　　林序轻声安慰道：“再忍一忍吧小河，到下午就好了。”

　　到了下午，林母给林序几个铜板，让他跟隔壁的几个大孩子一起去看花灯。

　　林序捏紧那几个有些发黑的铜钱，跟着几个比他大上好几岁的孩子。集镇车水马龙，比起常年只有风吹鸟鸣的村子里要热闹太多了。

　　林序把背袋解下来抱在怀里，用布的一角盖在四脚蛇的脑袋上。他兴冲冲地在四脚蛇的耳边念：“这里很热闹对不对，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我只有几个铜板，只能买一些小玩意儿。”

　　和他一起的几个孩子哎呀呀了几声，问道：“你就几个铜板，怎么不给自己买点东西。那边有一家卖糕点的，可好吃了。”

　　有一人嗤笑道：“你还真把那条怪蛇当宝贝了，它能听懂你说话吗？你就在这里说这样说那样的。”

　　林序回道：“它能听懂我说话的。”

　　那人表情满是不屑地道：“蠢货才会觉得一条蛇能听懂你说话，天天养着这晦气玩意，都出来集镇了还抱着玩意。”

　　四脚蛇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一下子竖了起来，极为危险地盯着那人。

　　林序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四脚蛇在扭动，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背。

　　那人是村里极少数的有点钱的人家，本来可以搬去繁华一点的城镇，但家里老人不愿意搬家，因着留在了村里。

　　他也在学堂念过书，写得了几个字。平日里还以秀才自居，村里不少人都羡慕他。说他怎样怎样地厉害，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

　　人一觉着自己厉害，便开始瞧不上别人，他第一个不服的人就是林序。林序平日里话也不多，嘴也不甜，也没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就因为出生时的事情，就被村里人看成多了不得的人。

　　自从林序养了条四脚蛇后，这“秀才”便更不满林序了。一天抱着条蛇，神神叨叨的，其他人还觉得养蛇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实际上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秀才把自己一路同行的人都拉到自己这边，和林序面对面站着。

　　同行的人有些不解他的做法，正欲说话，秀才便开口道：“你们今天都跟着我，我每人给十个铜钱。”

　　这下想说话的人犹豫了起来，他们一年才能从父母那里拿到一点点的铜板，但只需要跟秀才一起，抛下林序就能得十个铜钱。

　　在众人犹豫之时，林序淡淡噢了一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抱着四脚蛇自顾自地走了。

　　走了的林序抱着四脚蛇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把它放到地上。它瞳孔依旧竖着，用眼神询问着林序。

　　林序不在意地回道：“我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他们要去买吃食，我们要去看花灯。”

　　四脚蛇在林序身上掏出半块干饼，用爪子把那饼分成两块，一块递给林序，一块则自己吃了起来。

　　林序疑道：“你怎么突然想吃这个？我记得你连热腾腾的米饭都不吃的。”

　　四脚蛇用两只爪子吃着饼，嘴边沾了一点饼屑，林序颇有耐心地笑着把那饼屑擦了擦。

　　四脚蛇吃了两口后，吐了吐舌头，用尾巴尖指向林序的水壶。

　　林序好笑地把水壶里的水倒在自己的手心，四脚蛇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喝完水四脚朝天地躺着，看上去半身不遂。

　　林序把那两块饼收了起来，用手指戳着他的肚皮，笑道：“不喜欢就不吃了，我们去看花灯。”

　　他把瘫着的四脚蛇放回背袋里，背在背上，走向了放花灯的地方。

　　林序所谓的放花灯之地，是一条河，在岸边放了形形色色的灯笼，大多数是用竹条和纸糊起来的，风吹过时摇摇欲坠，里面的灯也忽明忽暗。

　　但这些并不精美的灯笼，吸引了很多人前来观赏。太阳尚未落山，灯笼并不显得明亮，反而在阳光的映照下失了光辉。

　　林序显得很高兴，如果背袋里的四脚蛇没有动静，他就会反手戳一戳它。直到四脚蛇用爪子轻轻拍打一下他的背以示它看到了。

　　亏得它眼神好，即使隔着一层背袋，也能看清楚每一个用相同方法做出来的歪灯笼。

　　笼面上鲜少有什么图案，非常朴素，即使有毛笔写出来的几行字，那字也写得非常惨不忍睹。

　　唯一算得上好一点的就是一个瘦金体写成的灯笼，荣幸获得了四脚蛇拍了两下。除此之外，四脚蛇都拍得很敷衍，这种敷衍只是为了让林序别戳他。

　　这样的花灯本来应该是正月十五放一次，但夜郎这边端午节也会放。小时候林序来看过一次，便深深记在了心里。

　　他背着四脚蛇看完了每一个花灯，看到天色已经有些暗沉，才想着要回去找父母。

　　沿路返回时，林序在一个桥下被叫住，那是一个留着乱糟糟头发的老人，看上去颇为憔悴但眼睛有神。林序以为着是乞讨之人，犹豫了一下，放了一个铜钱摆在他的跟前。

　　那人把铜钱握在手里，看着林序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小兄弟，我略懂一点六爻之术。我看你面相便是天命不凡之人，可否让我仔细看看？”

　　林序礼貌地拒绝了他，背着四脚蛇就要走。

　　却听得那老人又问道：“难道小兄弟不想知道，你背后的那东西，到底从哪里来吗？”

　　听此，林序脚步一顿，随即倒了回去，朝老人行了一礼，道：“愿闻其详。”

　　老人哈哈笑了两声，走到林序身后。四脚蛇也从背袋里爬了出来，两只眼睛眯着，打量着老人。

　　老人见了它，连声道：“果然，果然，我没看错哈哈哈。”

　　林序被他的笑声弄得摸不着头脑，问道：“请问这位老人家，你认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