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圭挠挠头,叹了声气抱怨:“别提了,那船夫真是不地道,划到半途就停下跟我们要小费,我给了五十块,他还不满足,昭组长掏钱包给他加了二百,那船夫居然伸手要组长的钱包,欺人太甚啊。”
匿兰张了张嘴:“然后呢?”
“然后昭组长看了一眼水深,跟船夫说‘那我们不坐了吧,我看水也不怎么深’。”
郁岸也是一愣:“……然后呢?”
“昭组长就迈进水里了,腿伸进水面以下就化成白骨,身子没入水中一段一段变成白骨怪物,就驮着我下船了。白骨怪物那么高,手那么长,踩到底还有一大半身体都在水面以上呢,我们就一路蹚过来了。”
昭然轻松道:“那水没什么阻力,蹚水走也不累。只不过要时时小心不要踩到蝴蝶的卵,速度慢了些。”
讲到精彩处,林圭眉飞色舞比划:“但是一见到昭组长原身,那船夫可吓坏了,像见到菩萨显灵似的趴在船里跪拜求饶,哭着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赚不到奶粉钱才迫不得已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求我们放他一马。”
匿兰一阵沉默,难以置信地问:“呃你们就这么让他走了?”
林圭睁大眼睛,沾沾自喜摇手指:“当然不了,我们给他多留了三百分币,让他回家给孩子吃点好的。”
“我看他也不容易,当然是原谅他喽。你们那边怎么样?还算顺利吧?船夫也向你们要小费了吗?”
匿兰一噎:“希望他能原谅我们。”
郁岸看着别处小声吹口哨:“他给我们留了三千分币,让我们吃点好的。”
“啊这么好。”林圭抬起胳膊搭上郁岸脖颈套近乎,“正好这回该你请客了。”
“闲聊什么呢,趁今日结束前赶到斜塔吧。”昭然已经走出十几米远,回头叫他们跟上。
新世界不不存在日落月升的概念,而是由星环的辐射周期决定一天的长短,辐射强时相当于人类世界的白天,畸体们活动频繁,辐射减弱时畸体们蛰伏休息,相当于人类世界的黑夜。
郁岸跟上他们,走出十几米之后又悄悄折返回岸边。
有件事他一直很好奇。
从绅士内兜里掏了掏,他拽出卷成筒的船夫的画像,提起纸张最上端一抖,一副等身长画卷被他展开,郁岸换上幻室核-画中取物,银核泛起光芒。
他慢慢地将手伸进画纸,纸张并未被指尖戳破,而是容纳他的手进入了画中的空间。
郁岸抓住里面的东西,向外一拽。
那裹尸布船夫竟从画卷中走了出来,站立在郁岸面前,浑身湿透。
郁岸自己也惊了,画中取物无法拿取活物,人死之后就不再算作活物的范畴了。
船夫突然抬起手。
郁岸警惕后退,跳退到两米之外。
那船夫的动作很僵硬死板,和午夜商人一模一样。裹尸布船夫机械迈步,返回自己的小船,弯腰捡起船篙,甩动几下船篙末端绑的黑色塑料片,勾引来一群水中的巨型蝴蝶,老老实实撑船离开。
“……”郁岸摸摸左眼中镶嵌的画中取物核,看着水面发了会儿呆。
石子滩夹在两面高耸的礁石之间,可供行走的路面越来越窄,石子也越来越锋利,行走到最狭窄处,四人被一堵石门挡住了去路。
这大门构造奇特,左半边气势磅礴,打满错落铆钉,装点瑞兽门环,右半边则雕刻高贵优雅的欧风茛苕纹,中西结合的设计看得人摸不着头脑。
大门正中央凹陷进去两枚硬币大小的圆形槽,一上一下,应该是镶嵌钥匙的地方。
找遍全身,硬币大小的东西除了分币和冥币就只剩下——
郁岸从衣摆内侧摸出纯黑色的信封,用破甲锥小心刮下封存信封的黑色火漆封蜡,嵌入圆槽内,被炙烤融化。
昭然拿出自己那份纯白邀请函,撕下天使封蜡,嵌入上方的圆槽中。
两枚圆形封蜡自动吸附进圆槽深处,整扇大门上的沟壑被注入的黑白蜡油逐一填充,展现出门上花纹的真容。
上半区以纯白铺色,神圣的天使雕像仰头祈祷,洁白羽翼向四周展开,天使之下一片荒芜,纯黑色的恶魔张开双臂,破碎羽翼也随着能量注入更远的凹槽而伸展开。
白色蜡油最后灌入天使手中的圣剑,从柄向下延伸至剑刃尖端,看起来就像慢慢向下刺入恶魔的胸膛,一阵钥匙入锁的机关响动从门内发出,大门向内开启。
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连连赞叹称奇,围着大门研究。
“哇……”郁岸转到门后细摸石门上的花纹,背面的图案是天使在下,倒在地上污秽满身,恶魔蹲坐在天使身上,贪婪舔食指尖的血液。
昭然无奈停下,耐心靠到石壁边,等这仨好奇完再向前走。
郁岸留意到昭然的表情,悄悄跑到他身边,手肘轻碰昭然的小臂:“真幼稚,他们。看到了吧,我当组长那些天要指挥这两个人,很了不起吧。”
昭然原本抱臂靠在石壁前,等郁岸靠过来后,微微侧身,挨近他耳廓,露出尖牙轻声笑问:“嗳,没有虐杀吧。”
郁岸咬住嘴唇,绷紧肩膀,双手背到身后,后背焦虑撞墙,半晌憋出一句:“当然没有了。是船夫先动手,他把我打到水里去了,要淹死我,再抢小兰姐的装备。我泡在水里,许多尸体和我擦肩而过,我也挺害怕的,这回真是正当防卫。”
昭然抬手搭上他肩膀,拇指隔着手套在郁岸脸颊上描摹打了个对钩。
“差强人意。”
第187章 斜塔主人
走出善恶门外,视野一下子从狭窄的石缝中开阔起来。
一只巨型黑蝴蝶从眼前快速掠过,郁岸的视线也跟随蝴蝶一起投向远方,蜿蜒扭曲的黑色树影在雾霭中层层叠叠交错,星环的光线穿过迷雾,斜映在地上,地面湿润泥泞,有的地方积攒出一块水坑。
唯一能在枯树林中指引方向的就是脚下的砖石路,小路两旁摆放着姿态各异的白色迎宾雕像,雕像上了年头,脸和身体爬满裂纹,缝隙中附着着青苔和水滴状倒置的蘑菇。
最近的一座雕像主题为扫墓的老人——小老头宽厚微胖,微微佝偻着身子,双手中握着一把扫帚。
郁岸踮脚跳着避开水坑绕到雕像后,阅读发霉的底座上雕刻的人物生平,密密麻麻的花体英文他翻译起来也毫不费力:“《扫墓的老人》,他在祭奠妻子时悲伤过度而猝死,扫满一千公里后,他将如愿在梦中与妻子团聚,并幸福地走入尘埃中。他希望行人可以欣赏他左手上的婚戒。”
“左手的婚戒?”林圭走近老人的雕像,他落脚之处,泥泞的水坑变得干燥。他轻轻抚摸老人雕像无名指上亮闪闪的婚戒:“你们一定生活得很幸福。”
郁岸化成鬼魅蝙蝠飞到下一座雕像背后阅读生平简介,没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可当他们沿着泥泞的小路走出十几米后,匿兰无意间回头,失声喊道:“老人雕像没了?”
最初的位置只剩一个方形石头底座。
几人闻声一起回头向后看,昭然却指指前路:“他在那儿。”
小老头的雕像弓着腰,为他们扫净路途上的泥泞,他手中的石头扫帚接触到地面时,周围的污渍和水痕会自动排开,不一会儿就扫出一条洁净的小径。
“看来都是来斜塔打工的死者,做满工作,就可以实现夙愿。”
“啊,他在这里扫路,就为了在梦里见老伴一面啊。”林圭唏嘘感慨,“一千公里,要多久啊。”
他们经过其中一座雕像为《走夜路的少女》,女孩子十三四岁年纪,怯懦地拿着手电筒。郁岸早对这些悲惨的故事失去耐心,宁愿去挑逗地上的含羞蘑菇,但被匿兰抓过来翻译雕像的故事。
“这个女孩走夜路的时候被强j犯杀死了,那男的只判了几年,父母至今仍在伸冤。她在这里给来访者举灯照明照满100个小时,那个罪犯就会受到残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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