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殷摔倒在地,腹腔已经被贯穿了个血洞,每个字都剧烈倒气。卡梅伦连滚带爬而上,徒劳地用手去堵他汩汩冒血的伤口,但那根本无济于事。
“……不要死,不要死,”卡梅伦耳朵轰轰直响,甚至听不清自己反复说什么,“坚持住何教授,不要死——”
“它……它不是……你妈妈了,去救沈……沈酌……”
何殷嘴角冒出大量的血沫,濒死之际把枪塞进卡梅伦手中,随即颤抖抬手抚摩了下继子的脸颊。
他似乎想用最后的力气传递一些温情与安慰,尽管只是在防护头盔上留下了四道带血的指痕:
“活……活下去,孩子。”
那只冰凉的手垂落下去,生命的光芒从何殷教授眼底消失。
他死了。
“……”
卡梅伦握着那把尚带体温的枪,茫然站起身,注视着何殷死不瞑目的尸体,发着抖向后退了两步。
致命辐射,硝烟弥漫,满地残肢鲜血犹如地狱,一切都仿佛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剧震,远处地道里传来的轰隆闷响唤醒了他。卡梅伦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什么,转身疯狂冲向通往安全层的地道,灯光忽明忽暗,闸门已被撞毁,混乱和剧痛中他应该是滑倒了好几跤又重新爬起来,但这时大脑里唯有一片空白,数百米金属封闭通道转瞬就到尽头。
卡梅伦一头冲进安全层入口的那道门。
仿佛烧红的烙铁印在视网膜,他永远也忘不了扑面而来的一幕。
小沈酌蜷缩在远处墙角里,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无法出声,瞳孔中映出母亲修罗般苍白的脸、一步步逼近的身影,以及她缓缓伸出的滴血指尖,离他眼球不到半寸。
卡梅伦举起了枪。
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因为过度的恐惧、绝望和痛苦而化作了一片空茫。
就在那无边无际的安静中,他听见自己扣下扳机的枪响。
——砰!
如同一场黑白默剧中无声的慢镜头。
母亲的背影中弹一晃,颓然跪倒,长发掠过幼子面颊。
她向前扑倒在了地面上。
全身力气被尽数抽空,卡梅伦双膝一软跪地,听觉、触觉乃至所有五感都在空茫中消失了,咸腥湿黏的血化作浪潮席卷而来,将他完全吞没至顶。
——接下来那一幕就仿佛宿命绝妙又残酷的伏笔。
痛苦捂脸的卡梅伦身后,二十三年后的沈酌站在虚空中,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见证了当年唯有自己经历的一切。
只见半空中一道黑影丝丝汇聚,是001号地外精神体。它终于得以从死去的沈如斟身上挣扎抽离,千万道脑电波奏出轰响,化作迫不及待的滔天巨浪,迎面扑向小沈酌——
沈酌基因中没有那具“容器”的无限复生异能,但这个孩子毕竟也拥有巨大的进化潜力。
它无法再等了。
致命的辐射已经让它能量耗尽,它必须立马得到一具身体,所幸孩童稚嫩的意识比成年人容易夺取得多。
“不……要……”
谁料就在被完全吞噬的那瞬间,小沈酌早已失语的嗓子里竟然挤出了声音,眼前惨景的巨大刺激让他瞳孔急剧扩散,全身血液冲上天灵盖。
“走开……走开!!”
明明是还没发育成熟的年幼大脑,却爆发出了超过成年人上千倍的、疯狂抗拒的精神力,就如同灵魂中迸发出恐怖岩浆,咆哮嘶吼,焚烧万物,洪流般磅礴冲向四面八方!
惨烈惊心动魄,强悍无以复加。
如果有人能记录眼前这一幕的话,那其实是人类意志对抗地外智慧的第一次殊死搏杀。
地外精神体根本没撑过半秒,甚至来不及改变主意回头去扑卡梅伦,就在那压倒性的力量下溃退四散,随即被超高能辐射笼罩,化作无形的轻烟消失在了虚空中。
地狱血海之外,卡梅伦茫然抬头。
他看见年幼的弟弟向后倒去,倒在了母亲的尸体边。
·
那一天之后,就进入了卡梅伦记忆中最麻木而混乱的一段。
HRG实验室的惨案震惊了整个研究院,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一具具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红蓝光芒闪烁映亮了半边阴霾天幕。
绝密实验全军覆没的消息只在极少数高层流传,所有人都想知道事故到底为何发生,然而真相已随着死者的灵魂一同消逝,同样消失的还有001地外精神体。
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此后二十多年,它再也没有被地球上任何仪器探测到过,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那般。
卡梅伦用尽了一切办法,想知道自己不在研究院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才让沈如斟和全体研究员痛下决心要烧死001号地外精神体,哪怕暴露于辐射中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但那段时间的实验记录已经在事故中被销毁,培养箱中的容器也不翼而飞,他甚至无法通过日志来判定沈如斟是否执行过自毁操作。
事故发生一周后,他接到了联合国下属秘密研究基地打来的电话。
“……对事故带来的灾难致以沉痛悼念……我们希望能邀请您延续沈教授生前未竟的事业,继续她对于人类基因进化的研究……”
“为什么,”卡梅伦站在病房窗前,手臂上绷带透出狰狞血迹,乌紫咽喉里吐出的声音沙哑而冷漠:“你们还没意识到这项研究有多大的危险性吗?”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才传来回答:“我们知道。”
“但人类同样应该知道一点,001号地外精神体只是暂时失踪了,也许它并没有彻底灭亡,它所代表的地外智慧体对人类的觊觎也没有完全消失。”
“如果有一天它卷土重来,并带来它口中所谓‘进化’的力量,那么今天把HRG所有研究员杀死的超能力将在未来成千上万倍出现于地球上,再先进的武器都毫无招架之力,人类将成为案板上等待屠戮的猪羊。”
“我们必须提前掌握那种力量。”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面临一场漫长艰巨且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博士。请您完成您母亲未能实现的理想。”
那天通话结束后,卡梅伦站在原地,久久地沉默着。
直到晦暗天光将他的背影吞没。
试验事故的另一个幸存者,年仅六岁的遗孤沈酌,因为受到强烈辐射伤害而大脑严重受损,无法再对外界产生任何反应,被正式判定为持续性植物状态。
他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个年幼孤单的冰雪娃娃,漠然注视着无尽的虚空。
“……因为事故遭遇了不明辐射,对大脑神经发育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也许一辈子都会成为这样睁着眼睛的植物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特护病房里静悄悄地,铮亮地板反射着雪白的灯光。
卡梅伦半蹲下身,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凝固瞳孔,轻声说:“你知道弱者理应要被放弃,对吧?”
小沈酌没有反应。
这个孩子是灾难中唯一的幸运,被时光永远留在了过去,留在了安全层,留在了那天清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消失在了青灰飘渺的晨霭间。
卡梅伦无声地闭上眼睛。
“再见,弟弟。”
他转身走出病房,金属门在身后无声滑拢,扑面而来的白光在背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联合国秘密机构派来接他的车已经等在台阶下,前方逐渐展开一个未知而诡谲的,全新的世界。
……
·
三年后,被判定为植物人的小沈酌竟奇迹般醒来,回到了研究院。
沈如斟的长子埃伦·范·德·卡索博士为了研究隐姓埋名,成为了后世所知的卡梅伦,在联合国一座秘密基地延续第一代HRG计划,但失去了进化样本的研究并不顺利。
九年后,沈酌在与当初卡梅伦同龄的年纪拿到第一个博士学位,开始在中心研究院任教,第二代HRG计划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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