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宛青当场扣动扳机。
一颗绳结子弹命中钟成说的眉心,钟成说头颅随之后仰。然而在孔宛青期待的目光中,那人又慢慢折回身子,表情平和地揉了揉额头。
“有点痛。”钟成说诚恳地评价,上前踏出一步。
绳结子弹只在钟成说的额头留下一点红痕。
孔宛青跌跌撞撞后退好几步,他的身后,隐隐传来那要命的“唰啦啦”声响。
不能再退了。
孔宛青使劲甩甩头,他集中气力,十几颗绳结子弹射向钟成说。凶煞之力的侵染下,他的七窍喷溅出大量脓血。
可是钟成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那人甩下西服外套,瞬时遮住相对脆弱的五官。下个瞬间,黑色布料唰地甩开,暗红的绳结子弹散落一地。
钟成说平稳地走向孔宛青。他没有分毫崩溃的迹象,步子不快不慢,如同某种宿命。
面前是异常到骇人的科学岗,背后是浸满冰寒的诡异轻响。身体透支混上恐惧,孔宛青的视野里冒出接连不断的银星。
……绝对不能再退了!
就在此时,铃声穿透浓雾,叮叮作响,隐约的歌谣和着烂泥上的脚步,那支浩浩荡荡的邪物队列在记忆幻境不停穿行。
它们也来了。
这一回,邪物队列从孔宛青背后走来。它们绕过路正中的两人,怪异的肢体从雾中探出,不时在他们身边落下。幢幡的布条拂过两人头顶,浮灯将周遭映得鬼气森森。
阴寒的空气盘旋不休,钟成说的注意力分散了片刻。
好机会!
负面情绪放大,搭配上“具现化最糟的记忆”。郭围的抽搐几乎要形成残影,孔宛青呕出一大口血,冲钟成说胸口连开几十枪。
恍惚之中,他有一种要把生命尽数打出去的错觉。这回两人近在咫尺,孔宛青一颗子弹都没有浪费。
可是和殷刃那次不同,孔宛青没能具现任何记忆。
这个人……不仅没有负面情绪,连一点糟糕的记忆都没有吗?!
钟成说转回视线,踏出最后一步——
一个闪身,他旋去孔宛青面前,拳头直击对方腹部。孔宛青还没回过神,后背就砸进了烂泥,往后滑了数步。
钟成说下手极重,孔宛青喷出大滩脓血,险些无法呼吸。他刚要抬枪,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稳稳踏下,孔宛青右手腕发出一声闷响。
红绳散乱一团,他当即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这还不够。
钟成说无视孔宛青的脱力与崩溃,把人拎起来。他果断地卸脱孔宛青的关节,动作熟练得令人惊惧。
痛出的眼泪盈满眼眶,挣扎之中,孔宛青试图将红绳挨上钟成说的身体。谁想那人随手一扯,直接将凶煞之力的污染源抓在手里。
“还算结实。”
发现这人打算用污染源捆绑自己,孔宛青近乎崩溃。
“那个邪物失控了,你不明白,我们去了就是找死……你不明白……”那轻响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孔宛青忍着关节脱臼的剧痛,蠕虫一般在烂泥里后退。
钟成说敷衍地嗯了声,将孔宛青拖回来,紧紧绑住他的四肢。
确定人绑好了,他像拖拽行李箱那样拖着孔宛青,继续走向浓雾中心。
“我是来和你们和谈的!刚才手段粗暴了点,是我不对……钟成说,住手!我是你亲表哥!”
湿冷的烂泥里,孔宛青拼命扭动身体:“我是你亲表哥!你叔叔是海谷沉没会的管理者,你……咳咳……”
钟成说的脚步停止了。
孔宛青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没有在对方脸上找到半分震惊。
“我知道,所以呢?”钟成说好奇地问道。
“你……到底……”
见对方没给出答案,钟成说显然失去了兴趣。他回过头,继续拖尸体似的拖动孔宛青。
他们穿过无数邪物的队列,穿过畸形的身躯与肢体,穿过或高或矮的招魂幡。
钟成说的步子不紧不慢,不见分毫迟疑或闪避。硬质皮鞋踩上烂泥,发出血肉般黏腻的咕唧声响。
孔宛青始终没有放弃挣扎。片刻的沉默后,钟成说主动开口。
“孔宛青,孔鹞的二儿子。沉没会驭鬼师,主要担任辅助工作,在全国范围进行活动,直接或间接导致216人死亡。”
他聊天似的说。
“你伤害过无数人,为什么轮到自己受伤,就要这样害怕?”
“这不是,咳咳,废话吗?”
“也就是说,你理解他人的恐惧,但决定置之不理。”钟成说总结,“……太普通了。”
孔宛青:“……”
或许他们都小看了这个人,他迷迷糊糊地想道。孔宛青接触过不少疯子,这位亲表弟尤其让他毛骨悚然。
“唰啦啦。”
怪声近在咫尺。混乱的村落正中、游行的邪物尽头,浓雾中隐隐出现巨大的轮廓。
钟成说依旧在前进,脚步中毫无犹豫。
“不,不!!!”那股混乱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人挤成肉泥,孔宛青不受控制地尖叫,“求求你,不要再……”
钟成说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孔宛青狂乱地喘息,本能地仰起脸——
看到面前事物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啪。”
很轻的一声响,钟成说手里的绳子一松,有什么溅上他的面颊。
他疑惑地扭过头去,只看见几件血肉模糊的衣服。
孔宛青的衣物散在红绳中,沾满淡红的稠液。仔细看去,那是细腻到近乎液体的肉泥。它们漫入泥浆,里面连骨头和头发都没能剩下。
就像一个被扎破的水气球,孔宛青炸了一地。
钟成说:“……啊。”
他转过身,抬起头。
“这个反应比直视凶煞还要严重。”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我来接你了,殷刃。”
作者有话要说:
大表哥,盒饭拿好,再见.jpg
小钟:啊,表哥炸掉了。
小钟:不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搭档吃了这么多还不胖了(×
小殷:呜呜——
第78章 礼物
那是只非常美丽的怪物,钟成说想道。
它散发出殷刃的气味,样貌比识安地下那只犬类凶煞规整许多——
它,不,他静静跪伏在村落中心,身披无数色彩黯淡的封印。
刺绣、镣铐、木符、玉片,各式封印灵器层层相叠。它们盖在巨大的怪物身上,仿佛一层层斑驳的红纱,遮盖住了它大部分躯体。
但它们质地奇诡,并不像外物,带着血肉与角质的质感,像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怪物的上半身还保留着一点点人的结构,垂下的“红纱”盖到了他“腰腹”的位置,遮盖住了底下的头颅与躯干。
红纱之下并非平整的皮肤——数百条人类手臂从红纱下探出,它们修长而苍白,布满伤痕。手臂末端的手指比常人长上许多,长着尖锐的黑色指甲。
此时此刻,它们狠狠抠入地面,剧烈颤抖,只有其中一只紧紧蜷在胸口。
而他自腰腹以下,手臂根部,皮肤渐渐变为虚空似的漆黑,没入层层堆叠的红纱。
封印的红纱向四面八方披散,其下不住鼓动,探出无数条结构不明的尖锐耸起。红纱的边缘正延在钟成说脚下,他看得清底下那一点点东西。
那是无数纠结在一起的,半透明的翅膀。
它们带着阴影般的墨色,结构不算规整,有着肉质感的“羽毛”。这些翅膀像是因为高温融化,彼此拉丝黏连,带着石油般流动的质感,上面挤满扭曲未知的符文。
红纱之下,它们痛苦地抽搐抖动。
唰啦啦,唰啦啦。
无数翅膀轻轻摩擦,海潮般朝四面八方探去,发出丝绒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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