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萧如珩抬起头来,想叫谢长亭让开,他来解决面前的麻烦。
下一刻,却听得赵闻竹大笑道:“兄长,你怎么不开口呢?”
“是不敢么?”
“是觉得问心有愧么?”
萧如珩一愣。
他抬起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从方才到现在,谢长亭都未曾后退半步。
赵闻竹抬起右手,又或者说是那只黑色的利爪,细细舔舐起其上的鲜血来,露出某种急切又贪婪的神情来。
“兄长,那日你在院中卜算谢长亭命数,整整一百一十七次。一百一十七次都为死,你却还未停手。”
“是怕他还会活过来么?”
“——兄长。”他终于舔尽了手上鲜血,嘻嘻地笑了起来,“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惧怕他还会再活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开口的却是萧如珩。
他眉心紧蹙:“你说的兄长,可是见微真人座下弟子赵识君?”
赵闻竹终于将目光从谢长亭身上挪开,投至萧如珩脸上:“正好,萧宗主也在场。萧宗主,我听说你嫉恶如仇,不如来决断一下,我兄长所作所为是非如何吧?”
“兄长啊。”他道,“那日我来看你,却见你醉倒院中。我问你何故借酒消愁,你却对我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故意的什么?”
“你说,我不是故意推你挡剑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赵闻竹浑身一抖,忽然捏起一阵哭腔来。他双目赤红,形容癫狂,显然已完全丧失了理智。
“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一时贪生怕死!”
他面容本就和赵识君有七八分相像,此时模仿起醉酒的兄长来,更是唯妙唯俏。
谢长亭静静立在原地,透过那张全然扭曲的面孔,又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泪流满面,满目悔恨,失神向他呢喃:“师弟,我很想你……”
可这又算是什么呢?
他想。
师兄,这又算是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将谢长亭思绪打断。
赵闻竹一边笑,一边扭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怎么样,我学的像么?”他说,又转向萧如珩,“萧宗主,我这表演如何?”
一旁的萧如珩满脸震愕,像是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我说,兄长,你当真不是故意的么?”赵闻竹话锋一转。
“你恨他很久了吧。”
“你爱他如命,又恨他入骨。”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谢长亭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猜我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
“因为你也是这么看他的。”谢长亭轻声道。
赵闻竹动作一滞,接着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说我?我恨谢长亭?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你亲手害死谢长亭,却在这里教训我?”
“你有什么立场教训我?你教训我什么?教训我肆意杀人么?”他目眦欲裂,彻底口不择言起来,“我告诉你,赵识君,害你我落到这般下场的都是你!若不是你那日执意剖去那小妖金丹,他时轶又怎会报复你我?!啊?”
“害死谢长亭的是你!害死我的也是你!!!”
“他疯了。”
萧如珩终于开口,朝向的却是谢长亭。
“怀嘉,你让开些。”他眉头紧蹙,“此人走火入魔,此刻心中只剩杀念。”
赵闻竹的笑声终于止住。
他那双赤红的眼转了转:“怀嘉?怀嘉是谁?你是怀嘉?我门中没有此号人物。”
“怎么,此时你连萧宗主也骗过去了么?你当真是要骗尽天下啊,连他死了,都不肯给他留个好名声啊!”
“他被魔障影响,似乎将你认作了他在这世上最恨的人,才同你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萧如珩没有理会赵闻竹的胡言乱语,继续道,“依我之见,他是想转移你我注意力……”
一面说,一面拔剑上前,似乎是要立刻将赵闻竹斩于剑下。
却被一柄佩剑轻轻拦下。
“萧宗主请退开些罢。”
谢长亭开口道。
又向扶鹤、谢诛寰等人一一示意:“师门不幸,见笑了。”
他调转剑尖,终于指向了神情骤变的赵闻竹,朝在场众人道:“师门内事,不必插手,由我自行解决便是。在此先行谢过诸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更新,稍后还有一章
——
第27章 降长生(十八)
赵闻竹:“什——”
后半截话音隐没在呼啸而至的剑风里。
他咬了咬牙, 只得徒手一挡。
黑色利爪划过剑身,发出刺耳一声“呲啦”。
对面的蓝衣人听他说过一席话后,似乎并未动容半分,而是剑剑直指他要害。
赵闻竹素来疏于习剑。而自从他生出这副尖利爪牙之后, 那柄与他相伴十余年的本命剑已被他埋在了荒野处。
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它了。
也再也不会有人笑他不自量力, 笑他剑道不成, 笑他天资愚钝。
赵闻竹眼中红光乍出,猛一抬手!
对面的人瞬间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击退,后撤几步, 勉强站稳。
萧如珩提着剑立在后面, 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只得嘴里着急:“怀嘉!”
他目光一转, 落在一旁双眼紧闭、或许是在对抗魔障的时轶身上,又是一阵心急火燎——这人胆敢这么睡过去,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场么?若是自己一个没看住,让他这位“夫人”被这不人不鬼的赵闻竹伤了,等他醒了,恐怕要被他兴师问罪上八百年。
但是……“师门不幸”又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这位真是上善门中的某位弟子吧?时轶什么时候又和仇家的弟子搞在一起了?
萧如珩越想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谢长亭退后几步站稳。早在方才, 他便发觉赵闻竹的身体已与先前大有不同。
且不说那双异化成爪的手, 他的力量与速度已不似寻常金丹期的修士,倒更像某些注重炼体的魔修。不知是与他体内忽然重结的金丹有关, 还是与那爬满面庞的黑色纹路有关。
他略略一垂眼,看向自己手上无极。
这还是谢长亭第一次这般使别人的剑。
将他人的本命剑握在手中, 总觉得心头有几分怪异。
每当他握紧它时, 都能感到某种忽然缠上来的、沉甸甸的触感。
就好似……有人在通过这把剑, 握着他的手一般。
此刻无极的剑柄处正轻轻颤动, 附在他手心。
谢长亭又忽然想到,本命剑如此生机勃勃,想必它的主人此刻也无大碍。
他余光瞥了一眼时轶。与此同时,赵闻竹终于主动发起攻势,挥爪向他扑来。
“如何,兄长?”赵闻竹似乎认定了他便是赵识君,或许是他两人平日里常常一起练剑,他又常与赵识君教习,因而在旁人眼中,两人使起剑来有几分相似,“事到如今,又想杀我灭口了是么?”
谢长亭并未言语。
方才那几剑,他甚至没有向其中灌注太多灵力,只是像往日弟子论剑时一样,轻轻同对方过了几个剑招。
而这一次,他再度抬手时,剑尖已隐隐泛起光芒。
赵闻竹并未注意到他剑尖。他再度向谢长亭抓来,这回招招朝向他面部,似乎是想要将他脸上面具揭下来。
可不知为何,明明他身体已不与先前同日而语,却始终也抓不到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具——对方身形灵动,总能在自己抓到他前一瞬及时闪开。
他不记得赵识君身形有这么敏捷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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