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好在大将军在,打起来咱们也不慌啊!将军是先太子的遗孤,当今圣上的养子,那必然是要秉承先太子遗志……”
徐老头没听别的,只一句“征兵”入耳,登时脑瓜子就炸了!
他家本来是军户出身,因为儿子自幼体弱,这才搬到山下修养身体,如今要是征兵,他老汉自已的年纪大了,三年前销了籍,就只有他唯一的儿子正在适龄。可自己孩儿那身子骨,怕是没等走到昭城,就已经大不好了!
再说阿曈挤到人群里,他还以为是好大一个热闹,没想到就一张贴在墙上的大红纸而已,上边的字他还只认识一半,什么一户抽一丁之类的,看得他眼花,于是阿曈便扭头挤出了人群。
少年耸鼻子,闻着味儿在医馆门口找到许老头,就见他扶着个挺干瘦的人,两人都一脸郁郁难言的样子。等三人雇了牛车回家,阿曈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儿。
“啊?要出远门啊!”阿曈看了看那个倚在凳子上干咳着直喘的年轻男子,觉得这身子骨,别说出远门,出大门都够呛。
“不去不行吗?”
一家人愁眉不展,老妇人呜呜咽咽的哭,老汉叹口气,“军户抽丁,四肢俱全者,征兵必往,不然要被当做逃兵,抓住了,依照军法治罪。”
阿曈听言,也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四肢俱全,那也不能砍了手脚啊。
这时候老妇人却做好了一桌子的饭食,想着给儿子多吃些,以后,以后不一定能不能吃到了,想着就又掩面哭了出来。老汉的儿子则虚白着一张脸,单手撑在桌子上,细细安慰老母亲。
阿曈本来想着帮老头卖了柴就离开,山下的人间这样热闹,他要去各处好好走一走,瞧一瞧的,再找个媳妇来着。可是,看着一家人这样伶仃为难,心里就有些不忍。
少年想了想,决定报这一饭之恩。
于是,一家三口就见这个从山上捡回来的俊俏少年一放碗筷,从桌边站起身,豪气干云的说道。
“不要哭了,我替他去一遭!”
……
隔日正午,背着大包小裹的少年,已经随着拥挤的征兵人潮,到了定平府外的兵丁处。这里到处都是来应招入军的汉子,他们手里都拿着户籍,已被在此处换取军营中使用的姓名牌。
因为情况紧急,核实户籍的小官不是定平府的书吏,而是直接从昭城派过来的军中点兵官,那小官要负责附近两府六镇全部的人头花名册,着实忙的厉害,他满脸大汗,叫一个人名,核实了户籍,就发一块姓名牌,而后拿着笔在花名册上飞快的勾来勾去。
“蜜里村,田大壮!”被点名的人赶紧应答,而后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脸意气风发的拿着户籍来换姓名牌。虽然边关战事莫测,但参军获得军功,确是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想要出人头地、加官进爵的唯一途径了。
有多少男儿,都是满怀着一腔热血投军效力的。尤其,此战还能有幸跟随在镇国将军的营中,真是再豪气不过了!
“定平府,许项明,”过了一会儿,见没人答话,点兵小官“啧”一声抬头,“许项明!许项明呐!”
喊了半天,人群里也都嘁嘁喳喳的帮着那小官喊人。而人群外边,站在树荫下正往嘴里塞点心的少年却耳朵一动,听大伙都喊“许项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诶呦”一声,紧忙叼着点心举手。
“在在在!这呐这呐!”
等少年一步三颠的到了众人眼前,就直叫他们眼前一亮,人群里还有人笑着喊,“诶呦,这俊俏,别是个哥儿,混到咱爷们儿里的吧!哈哈哈。”
少年也听不懂,更不在意,只站在小官身边,边嚼点心,边乖乖举手。
“我!我是!”
这个喊道的少年,正是为了还一顿饭食的恩情,替人家儿子参军的阿曈!
当日饭桌前他一顿豪言,却把那一家人都惊到了。这替人从军的法子倒是可行,毕竟一家人在山下独居已久,外头谁也不熟悉,也好冒充。只是,怎么能让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去替他们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呢!战场上那样凶险,人家难道就没有父母亲人不成?
老头子第一个反对,他儿子也喘着大气说不可不可!老妇人更是将战场说的骇人极了,刀剑无眼,一不小心要没命!不过阿曈哪会怕。
见他们不放心,像是信不过自己,少年便走到屋外,看着门口的巨大结实的石磨盘,伸手撸了撸袖子,他指尖寒光微闪,“喝”一声,抡着手臂一爪子下去,这一家人就只听“啪啦”一声巨响,坚如铁的磨盘被齐边碎了一大块!
三口人哑口无言,就见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呲牙,“没事儿,打不过我就跑!”
阿曈颇为自得,因着小时候惹的祸多,所以他阿塔总是化作大狼,追的他满山跑。为了免于挨揍,他跑得可快了!
就此,这件事算是敲定,这家人忙活了一宿,将家里能带的都给阿曈拿上,临行前,那病歪歪的儿子就跪在地上,给阿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罢休。
只是,眼下,阿曈差点忘了许项明就是他现在要顶替的名字,被叫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点兵官见人半天不应答,本来急烦的正恼火,却看着眼下这个小孩儿双目明亮,浑身的生机勃勃、朝气四溢。瞧瞧,嘴边还沾着点心渣子呢,还是小娃娃一个,罢了罢了!
只是人群正起哄的厉害,小官心里也有些打鼓,这少年也未免太好看了些,身量又小,回头别真的征回去一个哥儿,那他可就罪名大了!如今镇国将军正在昭城整顿军务,他自己可不想撞枪口!
“这小子,对,就是你,撩开额间的头发叫我瞧瞧!”
阿曈一愣,觉得人间规矩真多,去打仗还要看额头,怎么着,都得天庭饱满呗!到时候打不过了,就全队人马一起亮出反光的大额头,闪瞎别人?
阿曈觉得甚是好笑,但也依言一甩头。额前的碎发一飘,点兵官只见少年额头光洁,眉间隐约浮现出细碎的金纹,这更衬得他的眉眼如画,双目如星。一瞬间甚至觉得他并不童稚了,感觉隐秘飘忽的有些出尘。
阿曈正提了提背后的包袱等着,就见那人什么也没说,只给他发了一块牌子,又朝自己身后点了名的士兵列队指了指。
他刚往点兵官的身后走,就听有人起哄,“诶呀,大人,瞧那小身板!他额间有没有孕痣呀,孕痣红不红啊!”
拿着册子的小官也是个老兵油子了,他一扯嘴角,“ 滚你娘的!老子看你像个哥儿,再啰嗦,扒了你裤子,验明正身!”
众人哈哈大笑,阿曈倒是背着行囊,自在的坐在行队里,安心的啃他的点心了,边吃还边吧嗒嘴,诶呀,真别说,许婆婆的手艺可真好!
正在他吃得开心的时候,就听身后好像有人支支吾吾的小声说话。
“这,这个,是恩公否?咳!就,那个江湖儿女?”
阿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一转头,就见一个书生背着包袱正往他这边缓缓的挪,那书生一见阿曈正脸,再也不迟疑了,紧忙激动的跑过来,到了阿曈眼前就要跪地磕头。
阿曈赶紧一把将书生扶起来,心里纳闷,最近怎么动不动就有人要给自己磕头?
等他再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啊,原来是你啊,你还缺钱吗?”这人正是阿曈舍了全身银子,叫他去给老娘抓药的那个大哭包。
“足矣足矣!恩公之财小生尽数为家慈置药,临行吾嫂有言,已复醒乎!”说到这书生又要开始哭,“呜呼!拜谢恩公再造之恩,受小生一拜!”
阿曈挠挠头,他实在是听不懂这人说话,上回就是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只听他哭着说无钱,这回听书生矣啊乎啊的叽叽喳喳,依旧脑袋嗡嗡的响。
于是少年面露难色,“你,不是,你能说人话么,呜,我虽然能听懂狼语,可是听不懂鸟语……”
第五章 芸芸众生,聚散是缘。
那书生闻言一愣,当今天子重文轻武,如今别说书生,就连杀猪卖肉的怕都要拽两句之乎者也,装作有点墨水的附庸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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