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道神奇,睡不着觉,便都笑称是卒长的脚,气味甚佳,威力无边,瞧瞧,毒物都不近!
书生也附和的笑着,余光却瞧了瞧阿曈那床依旧保留着的床铺,还有枕头边的那个透气小窟窿。
军营中有人睡不着觉,远在国都,睡不着的人便更多。
皇帝的私室中,灯火通明了一宿,老迈病弱的帝王面色阴沉的倚在明黄的座椅上,神思幽晦,桌上堆了一摞的奏折与密报。
老太监掌着灯,拨了拨烛火,回身恭敬的开言,“陛下,歇息了吧,龙体重要。”
皇帝龙袍上的五爪金龙仿佛欲飞,脚踏着紫云,映衬着他有些发青的脸。
“孙道人的长生丹呢,给我吃上一丸。”
太监眼中有些隐忧,但依旧遵旨拿药。皇帝就着参汤服下长生丹,一会儿过去精神便好些了。他拨弄着手中的玉璧佛珠叹气。
“我老了,已近日薄西山。”
太监赶忙跪地,“陛下这是何言,天子您是真龙之躯,万岁!”
皇帝却不接他的话,兀自言语,“我老了,他却正值壮年!能力、谋略、心思、威望,无一不强。我的儿子们,比不过他。”
老太监听得不敢抬头,跪在地上不吱声。
“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能把我们这些所有的皇子都比下去,叫先皇他谁都不看上一眼!”
说着,皇帝咳了起来,但眼中却精光连连,眼见是下了决断,“召二皇子赫连诘,我有差事派给他。”
老太监低垂的眼珠一动,连声应答,“是。”而后退下,屋中只留皇帝一人,他扔开了佛珠,拿起印信与圣旨。
夜晚回到军帐的宗朔,也撕开信封,里头是赫连韬不远千里的快马加急,信中用词极谨慎,开始问候边关战事,后又关心宗朔身体,直到末尾,才寥寥几笔,暗暗显示出了京中朝上的波云诡谲。
只一个意思,二皇子拿着皇帝印信,要进昭城……
宗朔冷笑着,烧了信,火苗迅速吞噬了薄薄的信纸,映着男人的脸有些煞气腾腾。果然应了他的猜测,来吧,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心中的巨兽已然囚锁不住,张着血盆大口要食肉寝皮才罢休。
他已经很久没能入眠了,肉眼可见的日益暴躁起来,也许他掩藏的甚好,但却骗不过自己。宗朔伸手打开装着安魂香的匣子,但又直接痛快的合上了。
早就没有用了。
他等着血红的眼睛,在深夜中,与床榻之上,身体静静蛰伏,魂魄却拼死搏杀。
煎熬。
就在这时节,宗朔侧目,只听侧屋中忽然传来几声梦魇的呜咽,与一些他听不懂的言语,而后“咚隆”一声,像是人掉在了地上。
宗朔没动,眼神漠然又寒寂的闭上了,他仍旧在自我抵御。
只是没过一会儿,等他再侧头睁眼,就见一个人抱着被子,蜷缩在他床前的桌子底下,一双大眼睛幽幽的望着自己,在暗夜中像是一双狼眸,瞳孔微微泛着光。
阿曈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与“鬼兵”也相差不大,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还是太害怕了,刚在噩梦中惊醒,说自己被鬼兵抓走了!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行,最后连族中的真言都喊出来了,才醒梦,收力不及,一个跟头掉在了地上。
于是,这才舔着脸,裹着被子钻到了这煞气腾腾的“武曲星君”桌下,以求神鬼通通绕道!
宗朔正燥郁的躺着,就见那坨人影挪挪蹭蹭的,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直接从榻边冒出一个裹在被子里的毛脑袋。毛脑袋而后又悄悄的开口说话。
“星君,能给贴贴么。”
阿曈暗自点头,人形驱鬼符,想必效果是极好的!
第二十九章 (一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
宗朔没出声, 只侧着头看眼前胆气虚虚的少年。
阿曈见他不出声,便直接当做默认,于是就双手扒着榻沿, 伸着脑袋过去蹭宗朔的胳膊。蹭了一下还不叫完, 怕煞气蹭的不够,兀自又往前伸伸脑袋, 蹭的额前碎发都起电了, 炸起来后露出眉间繁复的金纹。
阿曈正蹭的起劲儿,心里还想着,果然,没有那么怕了!真好使!
这时候,就听榻上传来沙哑的声音,“上来。”
阿曈一愣, 连忙往后一退!他还以为这人睡着了呢。于是眼下这情况便有些尴尬。
宗朔也不说第二遍, 只是伸着手指敲了敲床板。
阿曈还炸着一脑袋软毛, 裹着小被子呢,想了想那人英俊的笑容, 还有伟岸的身躯, 还有, 还有那里鼓鼓囊囊的……
不知为何他有些脸红,但眨了眨眼,依旧摇了摇头, 因为他着实有些吃惊。
“啊?你,你是要和我睡觉么……”
榻上的人半晌无声, 后来他依旧没张嘴, 但明确的说了一声, “嗯。”
阿曈听了更是有些磕巴, 赶紧又裹紧了小被子,“不,不好吧,太,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还没等宗朔回应,他就又说,“那,你是要给我做媳妇嘛?”
榻上这时候又没声了,阿曈却在竖着耳朵等人回话,他聚精会神的等啊等,连害怕都忘了。
可还没等到回应,昏暗的床铺内侧便直接伸出一只大手,转眼将阿曈连人带被子的,通通扯到了榻上。少年下意识的肩背朝下,调整姿势着床。只是觉得自己没砸在硬榻上,而是直接一头扎进了宗朔的怀里。
没等阿曈反应过来,便直接被人隔着被子搂在怀里。男人的胸腹间都硬硬的,有些硌得慌,又有些温暖,他的呼吸起伏绵长,叫阿曈不自觉就放松了身体,整个人软在宗朔的胸膛间了。
少年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一个今日略有些胡茬的下巴,还有一段筋肉坚实的脖颈,那凸起的喉结随着人的呼吸而动。
阿曈从被子里悉悉索索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巧的喉结,几近没有,看着宗朔的,便感慨,好大哦!不愧是武曲星君,哪里都大!
于是也毛毛躁躁的伸手去摸,热乎乎的小手刚碰到你宗朔微凉的喉结,那里便微微吞咽了一下,而后这只作乱的手便被一双大手握住,拉到了一边。
“老实睡觉!”
阿曈没得到回答,原本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就与人家“睡觉”了的,可是,宗朔的怀抱里很舒服,让阿曈觉得安全极了,再也不担心什么阴兵或神鬼来把自己带走。
他想了想,便趴在宗朔的胸口小声谨慎的问,“宗朔,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啊。”
宗朔感受着怀中人滚热的身躯与蓬勃的心跳,稍稍在煎熬中松了一口气,“鬼在人心里。”
阿曈闻言侧耳宗朔的胸膛前听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好奇的问,“在这里么?”
宗朔点头,并告诉他,“要小心。”
少年闻言,便一脸严肃的盯着宗朔的胸膛看了好一会儿,又小心的敲了敲。
只是过了好久,男人的胸口处也只有心跳鼓动的声音。阿曈随即就噗嗤一笑,眼睛都眯起来了,“你撒大谎!休想骗我!”
说完,便美滋滋的贴在宗朔的胸口处,来回挪动了几下,蜷着腿,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睡了。
帐外寒风呼啸,戈壁深处吹刮着如哭似嚎的风暴,阿曈贴着男人魁伟的身躯,丝毫不怕,折腾了一宿,终于安稳了。
宗朔睁着眼眸,耳边忽近忽远的幽幽厮杀哭喊声渐渐淡去,转而被少年轻轻的呼吸占满。鼻尖终年缭绕的安神香也散了,喘息之间,都是怀中人的味道。
丝丝缕缕的,从口鼻之间,漫延至他已经腐朽陈旧的心肺。
像是晨间带着朝露的雾,像是原野挟着春蕾的风。
少年在这夜间出离的纯粹,叫他舍不下手,于是顺从了心中的贪欲与渴望,直接抓到了怀中。
他抱着怀中的人,汲取着自己缺失已久的生机与温度。但宗朔心知肚明,自己如今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不知不觉间,行至万丈悬崖之畔,稍进一步,就是伴随着欢愉的粉身碎骨。
他不能动情,也不该动情。大师傅说过,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