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弄清楚其中的运作原理,弄清楚自己的实验到底为什么屡次失败。
“诅咒?怎么解除啊?”白鹭睁着茫然的两只大眼睛。
斯悦趴在桌子上,手环上的镜头正对着周文宵,周文宵的脸斯文白净,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与压迫性,他在白鹭面前,像是显露出了真正的温柔。
好奇怪。
为什么……
白鹭就算是个傻子,也不至于令他把防备全部卸下吧。
周文宵将膝盖叠起,神情轻松自然,“白简先生一直在寻找的基因,我这里还保存着一份,我需要白简先生的一部分血液作为交换,助力我完成这个实验。”
白鹭嚼着薯片,完全听不懂,但他知道周文宵的意思是要与他哥做交易。
这个交易的性质是好是坏,白鹭也无法判断,但与他哥和斯悦作对的人,想必好不到哪儿去。
但哪怕白鹭心中无比清楚,可他脑子仍然开始慢慢变得迷糊,周文宵的嗓音听起来温柔无比。
手腕上一阵刺痛令白鹭差点嗷了一声。
他骤然清醒过来。
斯悦被身后出现的白简吓了一跳。
白简手指从按键上抬起,敲了敲桌子,“你把这当看电影?”
斯悦:“……”
手环上的镜头改变了角度,周文宵的脸突然出现在镜头当中。
他弯起嘴角。
“白简,帮我完成这个实验,我给予你想要的,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够吗?我等你,或者斯悦,电话回复我。”
周文宵显然不是在和白鹭说话,他在和白简说话。
斯悦怔住。
下一秒,镜头里的画面突然被掐断,一切归入万籁俱寂中。
被发现了。
或者说,从周文宵看见白鹭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异常,白鹭依赖于他的基因,他能察觉到白鹭的情绪情感波动。
斯悦盖上电脑,扭头抬眼看着白简,心脏狂跳,“他疯了?他拿人类做实验?我报警。”
作为新时代社会主义下的有志青年,他相信法律。
白简垂眼,一言不发地看着斯悦。
斯悦只是说,他说完后,陷入沉思,周文宵显然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不管是白简,还是斯悦,还是跟随着白简的其他人,他们都会受到始祖基因的挟制,他们都想让白简摆脱诅咒。
斯悦想起画面被掐断的前一秒,周文宵露出的怡然自得的笑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个交易十分具有价值,也非常划算,只要不在乎伦理道德。
况且,周文宵并未想让白简参与其中,他只要白简的血液作为转换样本,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要。
“白鹭怎么办?”
这是斯悦担心的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早上离开时,他从车窗探出头紧张地回头看着斯悦,他没想过,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他担心的是自己可能做得不够好,无法完成他哥交待的任务。
白简拍了拍斯悦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周文宵不会伤害他。”
这点,他笃定。
周文宵这种人,不屑于去伤害一个傻子同类来达到目的,他的不择手段是针对于实验,而伤害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同类,是无能的行为。
他的目的简单纯粹,只是反人类人鱼,反伦理道德,反法律。
斯悦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镜头的空白处,他看见了白鹭手足无措的眼神,他一个人在三所,他知道什么?
还有周文宵,他在用所谓的志愿者做实验,这些志愿者,大部分都是人类,是他的同类。
但周文宵既然敢说,就不怕上面的人去查,他一定留了后手,哪怕现在,此刻,去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任何他违规进行试验的证据,他们空口无凭,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斯悦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调出来,递给白简看,“这是莱斯岛吗?”
白简将手机接到手里,低下头。
半晌,白简回答:“是,是莱斯岛。”
白简未曾留下过莱斯岛的照片,现在网上残存的许多照片都已经不再具有参考性,在好些年前,莱斯岛就已经因为水位上涨而被海水淹没,莱斯岛已经成为了历史上的存在。
而像这样保存完好的照片,几乎很难找到。
斯悦也是在各种网站上瞎点,才翻到那篇文章的。
但和周文宵办公桌上的这张照片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周文宵与莱斯岛有关。
斯悦托着腮,慢吞吞地说道:“周文宵今年117岁,刚好是始祖死亡的那一年诞生,我没记错的话,始祖走火入魔是因为他人类伴侣的转换失败,是同一年。”
“那有没有可能,周文宵就是你们始祖的人类伴侣,所以他一直保存着莱斯岛的照片,甚至保存得这样好,”斯悦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白简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斯悦放下手,认真道,“所以他才在转换实验上不择手段,如果没有其他理由,他的坚持其实站不住脚,因为没有正常的驱动力。”
“如果是因为你们始祖,就很好理解了。”
“他不择手段想要让转换实验成功,是为了完成你们始祖的志愿。”否则无法解释,周文宵不像始祖那样可以永生,将人类转换成人鱼,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好处。
而如果是为了追求名利,他也不会一直呆在三所那个鬼地方,寸步不离。
“但始祖的人类伴侣,不是转换三天后就死了吗?”斯悦百思不得其解,“居然没死!”
白简眼神平静,“老师是我亲手杀死,但没人见到过老师伴侣的尸体。”
转换后死亡,只是一个猜测。
而这么多年过去,猜测已经变成了结论。
斯悦后背有些发凉,“他不恨你吗?”
周文宵如果不是还惦记着始祖,就不会继续这个实验,而作为杀了他伴侣的白简,周文宵真的能这么好心,帮助白简?
白简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老师的人类伴侣,他向来体弱,一直呆在家中,吹了风,受了凉,也能令他进医院进行抢救,所以老师从不曾让他与其他人来往。”
“不过,老师曾经和我形容过对方,”白简笑意很淡,令斯悦看了同样决定觉得有些后背发冷,“没有功利心,富有正义感,善良温柔,救济过许多小动物和需要帮助的人……”
斯悦呐呐,“所以,他是真的为了完成你们始祖没有完成的事情?”
可越是目的简单,斯悦越觉得毛骨悚然,倒不如是为了称霸青北称霸世界什么的,像这样带有私人感情的偏执,隐匿上百年,独自一人靠着对另外一个人的承诺坚守着,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甚至有可能,他活着就只有完成伴侣志愿这一个目的。
白简将手机还给斯悦,“之后我会联系周文宵,我拒绝交易。”
他语气温和,且轻松,显得很随意。
斯悦有些怔愣,“为什么?那你怎么办?”
“诅咒只占据了我生命中一小部分,它不是主要的,我也不为它活着,”白简支着下巴,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如院落的光束,“我让人去接白鹭回来。”
斯悦见白简已经站起来准备去打电话,可能是打给蒋云,可能是打给蒋雨,反正是不可能去做这个交易的。
斯悦能接受,也能理解,并且尊重白简的选择,但他现在的难过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忽然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在客厅里显得尤为清晰。
白简回头看他,“笑什么?”
“没,”斯悦伪作轻松,“我就是觉得,换做其他的人,可能已经要打起来了,或者闹得不可开交,你和周文宵居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
像是做生意时,一场不能继续的合作,有些令人失望,但不至于令人疯狂。
白简不仅打电话给了蒋雨,让他去接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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