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尤星越的指尖拂过布料时,微弱的欣喜传递到尤星越心间,布料确实产生了相当微弱的灵智,远远不到器灵的程度,不能语言交流,只能传递出情绪。
成精的也并不是一整只枕头,而是这层百家布。
尤星越眉心轻蹙,指腹传出一丝灵力,缓缓融入百家布,察觉到温柔的灵力,百家布却没有太欣喜的情绪。
似乎对灵力没什么兴趣。
这小东西还挺挑食的,不吃灵力。
裴彦崩溃道:“那倒不是,我最近压力大有点失眠,但自从我用了枕头……我就开始整夜地做噩梦!”
尤星越有些吃惊:“为什么?都做什么样的噩梦?”
裴彦摘下口罩和帽子,整张脸露出来,眼圈青黑,脸上还冒了两个熬夜生长的痘。
裴彦生无可恋道:“我这个人睡眠质量其实还蛮好的,但是刚上高二,压力大睡不好。换了新枕头的前两天还好,但是过了大概一周的时间吧,我只要一躺下就能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喊救命。”
裴彦想起几个晚上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忍不住搓起手臂:“跟鬼片似的!那种幽幽的嗓子,我感觉它下一秒就要说‘我死的好惨啊’,吓得我根本睡不着。”
“我去问了我妈,结果我妈一点都不信,还吐槽说我平时皮糙肉厚,结果睡个觉屁事多。”
“可是真的特别恐怖!”
委屈的情绪从布料上传递给尤星越。
尤星越不仅善解人意,还十分地善解布意,代替百家布开口:“它说它没有,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另一个可能性?”
裴彦下意识接下去:“什么可能性?”
尤星越:“比如你家闹鬼?”
布料再次传递了否认的情绪。
裴彦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老板你不要吓我!”
尤星越失笑:“我开玩笑的。说话的不是枕头,它还不到能说话的地步。”
裴彦先是放松下来,紧接着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奓起来:“您的意思是这个枕头它真的成精了?不是不是,如果说话的不是它,我家还有别的东西成精了?!”
尤星越解释道:“枕头可以算是有一点灵智,但是非常弱小。准确来说,是这层百家布。”
裴彦的猜测被证实,一想到自己在枕头上睡了好几天,就后颈皮发凉,他摸着后脑勺:“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为什么枕头也能成精啊?”
尤星越感觉指腹下的布料传来几分失落,尤星越莞尔,轻轻抚过百家布。
尤星越解释:“成精成怪,成妖成仙,有时候讲究的是机缘。何况器物和活物不同,他们生来没有魂魄,修炼艰难,但是机缘到了,照样可以开启灵智。”
尤星越偏头看向时无宴,神情舒展:“对吧?”
时无宴:“嗯。”
似乎觉得一个字的回答太简单,时无宴又补了一句:“确实如此。”
接触的器灵越多,尤星越便发现器灵的诞生与器物的存在时间并不相关。
老物件更容易诞生器灵,并不是因为存在的时间久,而是古董与生灵产生的纠葛更多,沾染的情绪更激烈。
尤其是人类世界里的器物,人类生命短暂,也意味着更多的生离死别与爱恨情仇,器物常年,陪伴在不同的人物身边,浸没在各种各样的联系与爱恨里,自然更容易产生灵智。
比如小马灼灼,是母亲对孩子强烈的思念下催生出的器灵,从有了模糊灵智到彻底成型,不过只花了十来年的时间。
尤星越莞尔:“所以你不用怕,很多器物的性格与它的原主人有关。你先前来的时候说,这是你家传的,会为子女准备百家布的人,一定很爱你们。”
裴彦委屈道:“可是,这个枕头睡起来完全不舒服!我感觉不到它爱我。”
尤星越摸了摸枕头:“也是奇怪。”
他想起方才投喂百家布灵力时,百家布兴致缺缺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完全不做梦的类型?”
裴彦惊奇地趴在桌子上:“您怎么知道?我睡觉雷打不醒的!这能算出来吗?老板你会算命啊?能给我算算我高考能考上一志愿不?”
尤星越好笑:“我不会算命,谁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古玩店老板呢?”
裴彦老实道:“我确实很少做梦,前段时间失眠也就是睡不着,但是真睡着了,睡眠质量还是相当好的。这根我不做梦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有吧。”
尤星越歪头看向时无宴:“这世上有妖怪以梦境为食,依靠吞噬梦境壮大自身。”
时无宴点头:“大多妖物依靠灵气修炼,但也有部分小妖以梦境作为食物。既然当初裁剪百家布的人将其做成了枕头,想来也是希望孩子可以整夜安眠,故而此物有助眠,甚至造梦的能力。”
“百家布对灵力兴致不高,魂魄存在于世间,不可能毫无摄入,所以它大概吞吃梦境……”
尤星越说着说着,感觉指腹下传来雀跃的情绪,显然是大力赞赏尤星越说得对。
裴彦一言难尽:“所以,它是饿了?”
尤星越忍笑:“饿到要哭了。”
人在睡眠下,精神防守较为薄弱,也更为敏感,加上裴彦的睡眠质量好,所以在酣眠中接收到了百家布饿到哭唧唧的怨念。
百家布如果能指挥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经感激地给老板跳上一曲广场舞。
裴彦:“……”
突然觉得这块百家布也不那么可怕了,但是……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啊!
裴彦想了想,竟然有点心疼百家布:“如果我继续留着它,它是不是还要饿肚子?”
尤星越:“饿肚子倒是小事。只是怕时间长了,它会逐渐消失。”
裴彦吃惊:“还会消失?”
尤星越笑道:“人会饿死,器灵当然也会,尤其是弱小的器灵。”
其他小器灵会因为沾不到人气或者灵力饿死,百家布则会因为没有梦境而饿到消失。
裴彦犹豫:“那、那怎么办?”
尤星越脱下手套,抿了口茶:“有两个选择,一是把它拿给你的母亲,二是卖给我。不过这是你家传的东西,而且百家布是承载了长辈爱意的器物,我建议你还是选择第一个。”
裴彦心情复杂起来,摸摸枕头:“我真是错怪你了。那我选第一个,我带它回去给我妈。”
裴彦小心收起枕头,扣上皮箱子:“谢谢老板,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他本来打算如果枕头真的成了精,就把枕头送给老板,这样他能安心,不留客外头那个奇奇怪怪的“古人生活区”博古架上还能新添一样,结果打扰了老板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做。
裴彦自己都脸红,他赶紧掏出手机:“老板,我付个咨询费吧。”
看出裴彦的愧疚,尤星越无所谓:“码就在旁边,你随便扫吧。”
裴彦转了一百块钱,红着脸说:“我零花钱不多。”
尤星越好笑:“你就是转十块也行。”
裴彦嘿嘿一笑:“十块多跌份啊,这不凑个一百怎么能显出我颖江市篮球未来巨星的排场?”
他拎着箱子站起来,正要走,突然转身:“不是,老板,你刚才说我们家里可能还有一个会叫救命的东西?”
裴彦脸色有点绿:“不会真的是闹鬼吧?!”
“不会,你身上没有阴气,安心吧。可能是你听错了,自动将百家布的情绪翻译成了救命。”
裴彦想了想,搓搓手:“好吧,那我先走了老板。”
尤星越冲他摆摆手。
裴彦乐呵呵地拎着手提箱回了自己家,九月是夏末,天气转凉,白天渐短,裴彦骑着小电驴回家的时候,天色刚暗下来。
裴彦做贼心虚,生怕老妈发现他把枕头抱出去,一路鬼鬼祟祟地蹿进楼道,悄悄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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