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当时也没有吃过我做的菜,没有什么可比较。”
沈清宴笑着道,薄云意也对他笑了笑,但没有答话。
沈清宴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他在芥子环里翻了翻,放回书册后,又把芥子环里的一样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泼洒的水花挟着海腥味儿漫天飞溅,一头庞然大物从两人的头顶半空砰然坠落,投下的阴影在他们周围越扩越大,从笼罩两人周围眨眼间就扩大到了半个树林大小,仿佛一颗直线坠落的小行星——
“一百一十二年前,我自云浮赴东海,途中看见有巨人自云端上钓鲸,于是从附近捉了它来。”
薄云意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原本正急速坠落的巨大独角鲸鱼便徒然在半空之中停住,庞大的躯体仿佛被压缩了般飞快缩小,原本蔓延了半个树林的阴影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往回缩,眨眼间便在月光之下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只针尖大小的阴影。
薄云意伸手一招,四散落向周围的海水便复又凝聚,在他指尖上凝成一枚珍珠般剔透的晶莹水珠。将那变得针尖大小的鲸鱼投进水珠中,薄云意将这水珠放在了沈清宴的掌心。
“我看那个巨人钓鲸钓了很久,于是想……这种鲸鱼也许吃起来会很好吃,也许你会喜欢。”
他轻声说。
在他平淡依旧的声音里,那针尖大小的鲸鱼甩动着尾鳍,游弋在珍珠大小的海洋中,被沈清宴安静地捧在掌心。
沈清宴看着那头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鲸鱼,回想起刚才那从天而降的巨大阴影,忍不住屏了屏呼吸:
“你捉它花了多久?那个巨人——”
“巨人说自己钓了三十五年。”
薄云意笑了笑,十分坦然:“他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的目的就很直接……直接去海里捉了这只鲸鱼,只花了两年。”
两年……
沈清宴沉默了。
他看了一会儿那只鲸鱼,又把它放回到了芥子环中,重新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这又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个红色的绣球,仔细一看却是个线团,只是这“线团”灵气四溢,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华光,显见不凡。
“啊,这个……”
薄云意一见就笑了,伸手自线团上拈出一条线来:“这是红线啊。”
沈清宴:“……红线???”
“是,红线。”
红线?月老红线?!不对,这世界有月老吗?说好的修真呢!莫非薄云意从月老那里打了次劫?!
沈清宴满脑子都是浆糊,搂着那团红线一脸茫然,薄云意却只以为他对红线茫然不解,便对他细细解释起来。
“三百三十七年前,我途经一凡人城镇,恰逢当年中元……当时男女定情,便彼此以红线绕指,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完一笑:“红线绕指便可不分离,我原本是不信的,可一想到你,却总是忍不住想要信一信……也许信了,真的就有用了呢?”
“我花了十五年在莫离山内寻到一对比翼鸟,与它们换到了些许翎羽,青为里,赤为外,炼成了这一团红线。”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沈清宴听了,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片刻后转身,定定地望着薄云意:“……想到我?你怎么可能想到我?”
“你捉鲸是在一百一十二年前,炼红线是在三百三十七年前?三百三十七年前,你知道会有我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薄云意无声地叹了口气,回答的却很笃定:“一百年,一千年,有生以来,我一直在等你。”
沈清宴狐疑地望着他,忍不住重复了自己的话:“我说过,我这人从不信一见钟情。”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信。”
薄云意冲他笑了笑:“我对你,一直都是日久生情。”
第76章
日久生情……
下意识地刚想反驳这句话,蓦然间,沈清宴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还是他在初次拒绝薄云意的告白时!
也许人的思维的确是具有惯性的,此时沈清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两人刚刚的对话似乎有些耳熟。而修真者的记忆力一向是很好的,沈清宴在脑海中仔细一回想,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段对话为什么显得耳熟:
当时他拒绝薄云意,用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我,沈清宴,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一见钟情。”
而当时薄云意是怎么回答的呢?
“既然他不相信有一见钟情,那我就让他感受一下日久生情!!!”
土豪金的弹幕字体光芒闪闪犹在眼前,手里的相思红线徒然变得极为烫手。沈清宴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现在没有开直播:不然这一刻的场面绝对会被全体观众铭记,和之前的那一幕共同成为周天平台“主播不慎被套路”的着名系列之一——
等等。
沈清宴忽然醒悟过来,冷静地反问薄云意:
“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薄云意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
“转移话题?怎么可能……”
沈清宴严肃了脸色,先把一直隐身看戏的系统关进了小黑屋,接着又不顾沈妄希“我是你老祖宗”的抗议,将他连人带玉佩一起塞进了储物袋,这才挺直身子,看向了薄云意。
“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奇怪的。”
虽然是看向薄云意,沈清宴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薄云意的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他的脚边,看着他衣袍下方一处没有月光的暗影:
“先把芥子环给我看,接着又把其中物品的来历一一说给我听。其中甚至没有丝毫掩饰,随便一听就能听出来问题……我以为你这么做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可为什么当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你却偏偏要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有什么不想被我知道的秘密,从一开始就牢牢掩饰住不好吗?”
为什么要把破绽露给我看,事到临头却又开始反悔?
在沈清宴的一句句问话里,薄云意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了。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块礁石一样安静,夜风轻轻吹着他的袍角,掀起浪一样的浅浅波纹,许久,他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句:
“……因为我毕竟还是很自私的。”
自私?
沈清宴内心的疑惑一闪即逝。不等他开口发问,耳边就响起了薄云意的声音:
“我一直害怕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前的事情。”
——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
沈清宴被这庞大的数字惊得眼皮一颤,霎时间忘记了未出口的话。他猛地抬头望向薄云意,却发现薄云意如同片刻前的自己一样,刻意避开了他望来的视线,垂下了眼帘敛去眼中的神色。
他在躲避自己的视线!
——他这是在心虚!
沈清宴立刻就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心虚……从来豁达从来平和从来都是万物不萦于心的薄云意居然在心虚……这也就意味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第一次认识“自己”时,当真是在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前!
沈清宴的脑海里“嗡”地一声响,只觉自己最担忧最害怕之事轰然成真,薄云意爱他并非因为他是他,而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他”的替身——
而自己居然还真的爱上他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沈清宴不由得抿紧唇,只觉满口都是苦意,哪怕今夏新剥的莲子芯都没有这般苦涩。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一万八千多年?你今年有一万八千岁么?我记得薄云意薄真人今年还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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