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只能和一只鬼契约。
既然无法剥夺他们的生命,那就让他们成为阵法的一部分。
废物利用么。
这样他能够省下很多精力。
噬梦轻笑一声,缓缓阖上眼皮。
陈九倒在地面之上。
他被挡住眼,堵住嘴,捆住手脚,狼狈不堪。
而此时此刻的他,没有半分力气挣扎。
在噬梦闭上眼那刻,法阵红光乍现,仿佛烈火在底下灼灼燃烧,蔓延进体内,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好烫好热好他妈痛苦!!!
他试图扭动身子,但是没办法!
他根本无法动弹!!
其他成员也纷纷发出一阵阵惨叫。
程依灵力最弱,反应最明显,他挥动四肢,像虫子一样挣动,又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灵力弱,所以他没有被挡住眼睛,他看到无数像是幽灵一样的白影从噬梦体内飞出,无视石壁阻挡,垂直向上。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际,程依看到,阵法正中,原本紧闭的巨目骤然挣开!
噬梦感到白影的数量正在极速减少!
有人在外面打乱他的计划!
是谁!
噬梦发动精神链接,将自己的精神同与他契约的众鬼相连,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守在会场之外。
“外面怎么回事?”
会场空地,一大群鬼被捆成一团,夕楼的权杖抵在其中一只鬼的额心:“按我教你的说!”
那只鬼畏畏缩缩的:“外界一切正常,出了什么事?”
噬梦:“有人正在清除我的能量!你们快去找到他!杀了他!!!”
“是。”切断精神链接,那鬼哆嗦的看了眼夕楼,“可、可以了吗?饶我一命吧。”
噬梦再次发出一声冷笑。
让鬼怪们去找出捣乱的人需要时间。
在这期间,他可不能让那人有好果子吃。
法阵再次涌动,森冷诡谲的鬼气雾气般循循浮出,霎时间淹没整片地底。
大厅之中,白影的前进方向变了。
它们不再试图攻击在场人类,而是同时转头,在一声声尖锐尖叫中陡然朝安雪缩在的方位疾驰而去。
尖叫中包含了毫无掩饰的精神冲击,镰刀无法劈砍,身体无法躲避,它们像是恶心的虫潮般,扭曲了空气。
安雪的右眼顿时涌上一片猩红。
无数梦境、无数记忆潮水般涌进他的大脑。
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有一儿一女,可他并不爱他们,他认为他们是他的拖累,是他的累赘;
那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他即将结婚,妻子年轻而漂亮,他有个秘密,他曾在酒醉时,和自己的同性室友发生过关系;
那是一位和妻子十分恩爱的男人,但是他出轨了,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还有后台的那位女生。
她并不喜欢钢琴,但是她的父母想让她弹,她承载了父母年轻时的愿望,她被逼迫练习钢琴,被逼着背诵乐谱,被逼着考取证书,她一天天坐在钢琴前,参加比赛,她很痛苦,很难受,但她不能拒绝,她无法拒绝,因为她是她父母的孩子。
她的压力太大了。
所以她总在比赛中紧张。
在上一场比赛,她遇到了一位男生,男生是唯一让她别紧张,让她试试享受钢琴,享受比赛的人。
于是,在再一次遇到他后,她鼓起勇气找他要了一个拥抱。
安雪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安心,舒服,还有一股同样存在于他心中,但他并不能够理解,也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愫。
可是安雪无法思考。
他头疼欲裂!!
无数的人,无数段记忆,无数种想法。
阳光的、无聊的、阴暗的,糅杂汇聚,在他的大脑中发生无数次核炸。
他的动作停缓下来。
与此同时,钢琴曲进入高潮。
冉羽迟展示了一段极其复杂,难度极高的弹奏指法。
全场观众忍不住惊呼,纷纷鼓掌。
他们看不到,也不知道,有人承受了他们的记忆,有人正在拯救他们。
精神攻击最难抵挡,安雪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转过头,竟是看到一只白色虚影试图往冉羽迟身上冲撞。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冲到冉羽迟面前,血镰削下,白影四散。
啊。
而直到这时候,安雪才想起来。
冉羽迟是鬼王。
他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安雪抬起眼,同冉羽迟对上视线。
没有惊讶,没有意外,那双温柔的眼里噙满笑意,像是早就知道安雪会来到他面前。
安雪忽然明白了。
难怪在他出发前,冉羽迟一定要找他见一面,会突然同他拥抱。
电话里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怎么刚好在今天”也有了解答。
——冉羽迟,哦不,鬼王,早就知道安雪在调查他的身份。
鬼王的伪装十分完美。
特殊管理局没有查出来,朝夕相处中安雪也完全没有察觉。
他本可以不透露身份的。
从采集到基因,到分析出结果,中间过了大约半个月时间,身为鬼王的冉羽迟完全有机会来捣乱——取走基因,或是更改报告。
他本可以,但他没有。
他任由自己的身份暴露。
所以,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是什么?
和三十一天的剩余生命有关吗?
安雪不知道,此刻的他也无法出言询问。
他的头实在太痛了!!!!
白影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状况,再一次调转方向,向他冲撞而来。
来不及!躲不开!
就在此刻,耳边琴音骤然停止,冉羽迟一把拉住安雪,掌心凝出一缕白芒,紧接着,天秤浮现右肩。
“我能让时间停止。”
右边的托盘下压得异常艰难,像是卡了壳。
冉羽迟又补充:“两分钟。”
这一次,右侧托盘终于是落下,看起来十分勉强。
下一瞬,时间凝固,所有人的表情与动作定格在上一刻,包括风、包括尘埃、包括声音、包括将将压下一半的琴键。
在肢体接触的瞬间,精神攻击再次袭来,由于冉羽迟的阻挡,攻击不像刚才那般迅猛,安雪,只看到了距离他最近的,冉羽迟的记忆。
他无法描述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视线中一片模糊,身体像是被浸在绿色的营养液中,耳边全是“咕噜咕噜”的水声——
他被关在一个厚重的玻璃容器中,玻璃外,有类似身着研究服的人员来回走动。
下一个场景,安雪来到一处手术室。
与孤儿院中废旧的场景不同,这个手术室里处处都是精密的仪器,冉羽迟的身上连接了无数管道,血液被抽出,又被重新灌入,明明应该是很痛苦的场景,但他没有叫,也没有挣扎,眼神麻木,仿佛早已习惯。
再然后,画面陷入无尽黑暗中。
冉羽迟好像发了疯,毁了某个地方,又在奄奄一息时被丢进了营养液中。
他快死了。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
画面中,那人的脸并不清晰,像一团隔了浓雾的水墨。
安雪看到他拽住冉羽迟的衣领,将他往下拉,同他鼻尖相贴。
再然后,他们拥抱,他们接吻,那人躺在冉羽迟的腿上,说了他听不清的话。
除了那句:“你的手很好看,很适合弹钢琴。”
这句话,安雪听清了。
——是冉羽迟开始弹钢琴的原因。
画面滚动得太快,安雪被丢入某个场景,又抽离,接着再被丢入下一个。
他看到如同炼狱的场景,天空裂开一道巨大裂缝,无数厉鬼自裂缝呼啸而来;
他看到冉羽迟来到鬼界,冉羽迟很崩溃,因为他已经想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人的记忆正在从他的脑海中消失,只留下手臂上的牙印,和怎样也无法复原的半枚铭牌。
牙印是会痊愈的。
于是,在即将痊愈那天,冉羽迟狠狠咬上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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