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去旅行一样,早已经打点好行李。
从2009年到现在,余洲外貌一直没有任何改变。他确实已经不适合在现代社会长时间生活,会引来许多非议。但宋凡尔忍不住问:“你舍得久久吗?”
“我回来就是为了确定,久久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余洲看着宋凡尔,“跟你在一块儿,比跟着我这个四处流浪的小偷好得多。”
“你怎么不问问久久愿意跟谁。”
“等她长大了,她自己选择吧。”余洲笑着,“樊醒不再制造陷空,这边也没有了眼球。但是,不是还有好几个人为挖出来的陷空么?”
“咱们国内就两个,一个在四川,一个在南海。”宋凡尔眯起眼睛,“你是想让她去找你?”
“再说吧。余洲靠在椅背上,“说不定她会忘了我,不再想起我。”
忽然之间他清晰地回忆起离别时樊醒在耳边说的话——别惦记我,别想起这里。
余洲捂着胸口:他和樊醒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在撒谎。记住我,不要忘了我,请你思念我: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是强烈得令人胸口发痛的渴望。
“人过来了。”宋凡尔提醒。
废弃的候车亭里跑来了一对兄妹。
雨太大了,小孩冷得发抖。“不怕不怕,我们找件衣服。”年轻的小偷拉开背包拉链,一本笔记本从包中落到他脚下。
久久此时并没有看余洲,她看的是从雨帘里走入候车亭的、没有实体的樊醒。“大叔叔……”她喃喃喊。樊醒伸手摸了她脑袋一把,很温柔地笑。
在余洲打开手记的瞬间,樊醒如一尾灵活的鱼,旋身钻入地面忽然出现的黑圈之中。
紧接着,余洲也被地面的黑圈吞噬了。
大雨中,背着巨大背包的余洲往候车亭奔来,他手里的眼球烫得惊人,越是靠近黑圈,它越是不安、躁动。
没有实体的樊醒取代了眼球的作用,与深渊手记共同制造了唯一的陷空。
余洲跑到候车亭,一把抱起正喊着“哥哥”哭起来的久久。久久吓了一大跳,立刻圈起他脖子:“哥哥,你刚刚……呜,不见了……”
“乖,久久。”余洲万分不舍,为久久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理好她被雨水淋湿的头发。
孩子似乎有预感,她忽然抓住余洲的手:“哥哥陪我。”
“久久要赶快长大。”余洲低语,“如果你想见我,就自己找出安全的办法。”
“你要去哪里?”久久不肯放手。
“去我最想去的地方。”余洲说,“哥哥可以为自己做一个决定吗?”
“不行、不行!”久久放声大哭,抱着他不肯松手,“哥哥陪我,陪我……”
余洲红了眼眶:“哥哥也会努力寻找回来看你的办法。”他抬头看走过来的宋凡尔,“我一定会找到的。”
宋凡尔明白这一眼的含义。余洲会在“缝隙”里继续寻找回到Alpha时空的办法,他的爱人是“缝隙”的主人,他们会找到比牺牲眼球更好的方式。嘴上说信任,实际上还是忐忑,宋凡尔看他一眼:“放心吧。”
她从余洲怀里抱走了久久。久久哭得累了,宋凡尔一张正经八百的脸,她有些害怕,不敢再哭,小声喊:“哥哥。”
余洲亲亲久久的脸,把她柔软的小手按在自己脸上,问她微微发热的掌心。他曾请求宋凡尔给自己提供久久的照片,那些照片上有久久,也有手忙脚乱照顾孩子的他自己。这些都将成为他回到“缝隙”之后,珍贵的宝物。
摊开一片空白的深渊手记,余洲把半颗眼球放在纸页上。大雨瓢泼,深渊手记始终干燥。
他掏出小刀,扎在眼球上。
突然之间,平地卷起一阵飓风。余洲就在风眼中,气流鼓动他的衣服和头发,一切和当时一模一样。
刀尖强硬地突入眼球,一分分陷进去。
候车亭周围如同滚动雷声,轰然作响。宋凡尔把久久护在怀中,久久忽然失声大喊:“哥哥!”
余洲猛地抬头。在雨水与烈风中,他看见久久流泪的眼睛。
再见。余洲无声张口,对久久微笑。
小刀彻底击碎金色眼球。以深渊手记为中心,一个黑圈瞬间出现。
余洲消失了。
连续两次目睹余洲在眼前消失,久久大哭起来:“哥哥!哥哥!”
宋凡尔示意调查组人员现场取证调查,自己则抱着久久往车里走去。
久久凶了起来,抓她的头发:“我要哥哥!我不要你,我要哥哥!”
“那你赶快长大吧。”宋凡尔忍着疼,认真对她说,“哥哥在未来等你,等你去找他。”
鸟笼。
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樊醒正指着自己胸口对鱼干说话。
“我已经得到母亲的心脏,现在不需要你的这玩意儿了。”他抓住乱扭的鱼干,“我要把它还给你,听到没?”
“鱼家不要!”鱼干大喊,“鱼家喜欢现在这样!”
他们正在逐渐复原的云游之国里晒太阳。姜笑坐在河边捞虾,扭头问:“拿回心脏之后,你会变成漂亮大鱼对吧?”
鱼干:“哦,鱼家现在不漂亮吗?”它在樊醒手里拼命挣扎,“不过鱼家不在乎你们的看法。河里鱼妹妹同情我,对我可好了。”
樊醒:“……这就是你不肯接受心脏的原因?”
鱼干左看右看,不回答。
它瘦削干瘪,又特别能装哭,很受河里大鱼小鱼宠爱。漂亮的鱼妹妹没事就在河面呼唤鱼干名字,鱼干乐颠颠美滋滋,竟开始喜欢上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你无聊,你无聊就到处走走,去别的‘鸟笼’看看啊!”鱼干嚷嚷,“昨天要给许青原那骨肉架子做衣服,今天又给我心脏……‘缝隙’里的‘鸟笼’你都去过了么!”
樊醒:“还有八千多个……”
他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蓝天清澈明亮,但他完全提不起精神。
“没人陪我。”他嘀咕,“没意思。”
鱼干犹豫片刻,凑过去和他贴贴:“余洲走了有……有六个月了吧?”
“五个月零三天。”樊醒回答,“不知道他那边过去了多久。”
鱼干:“十年,二十年,他肯定忘记你了。”
话音刚落,它再度被樊醒死死抓住。这回抓得极牢,鱼干甚至觉得疼了。
“干嘛呀!不是你说让他忘了你么!”
樊醒把它扔进河里:“……”
鱼干从河里跳出来,尾巴乱甩,正要生气,忽然察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流动向。它立刻抬头:“……陷空?”
樊醒站了起来。他空空的左眼眶忽然发热,蓦地产生锐利的痛感。与此同时,他敏锐察觉,“鸟笼”里出现了一个陷空。
“你干什么!樊醒!”鱼干失声大喝,“你不是说过不再制造陷空吗!”
“不是我……”樊醒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摇摇晃晃,“是……”
胸口里,两颗正逐渐融合的心脏跳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从头到脚都疼。他看见天空出现裂口,一个硕大的背包自裂口落下,像巨石落在“鸟笼”里,震动空气。
远处山脚,正和许青原一起组队打猎的骷髅眯起眼睛,极目眺望。
“哈……”他忽然笑起来,用骷髅和柳英年的声音快快乐乐地说,“有人回来了。”
樊醒拔腿狂奔,因为惊讶和狂喜,他甚至忘记自己能够起飞。他拼了命奔跑,朝着裂口的位置。
心脏热得不可思议,空空的左眼涌出眼泪。
被遥远时空的雨水彻底打湿的温暖躯体,从天而降,落入他怀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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