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272)
“方定海——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放开我!!”
一只惨白的手指血淋淋地抓着洞壁边缘,声音都诅咒哑了的长发男人那恨意充斥的咒骂啃咬下的血液已经含在埋下脸的口中,在那恐怖而漫长的拉锯和折磨下。如顾东来这样放肆张狂的魔都感觉到了手掌上涌上的杀意。
他在一次次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掌不让自己去在这样灭顶的羞辱中杀死对方和自己的同时,他的心脏都痛的无法喘息。只因为,现在献出一切,以此来毁掉他全部骄傲尊严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这样压垮顾东来全部信念骄傲的折磨,使他无法去睁开眼看自己倒映在对方眼睛里的不堪丑态。这时山中洞穴中二人都不动了,可彼此的喉舌嘴唇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已经像是被抓烂了一手地花瓣令人眼花缭乱。
双双跨过成佛前最后一步的庄严幻境中,采撷三千世界的一朵婆娑莲花,大雨滂沱与激烈瀑布下沉沦抵死的一双红尘之人,令人的意识也跟着厮磨。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清心明目,驱散那魔光侵蚀心性的经文在二人心中念诵,但这一切在化为云烟之前,因这一场冲撞,有三个被方定海反反复复念了无数的话却也一并烙在了顾东来的脑子里。
渐渐地,渐渐地。长发男人和年轻僧人无法再有一丝分割的身影印在二人身后黑暗而无一丝光照进来的洞穴上。接着,就在二人模糊而疼痛看不清楚在一起的影子上。一只惨白到手指掌心都是鲜血的手才颤抖着抬起了起来,又为眼前二人双手影子里‘变’出了孔雀。
就是这一只手变出‘孔雀’,使那从来冷心无情一整个人已经沦落为入魔状态下的圣僧终于从高高的云上跌落。那曾经二人最平凡而真实的喜悦变得只有心口中剧烈拉锯下的疼痛。
带着千万年彼此生命映照对方的光明落下了一滴在长发男人瘦而白的脖颈上。
年轻僧人曾经剔透干净的面孔只有一团恐怖凶恶的红色魔光笼罩,眉头紧皱,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他在为二人的第一次的身不由己而神魂剧痛,却也令那只男人手掌化作的‘孔雀’在二人影子中渐渐绷直‘脖颈’,张开‘鸟喙’,然后被另一只‘孔雀’占据包住直至唱起了歌。
“——!!”来自对方眼眸面容上越来越难以忍的疼痛折磨着年轻僧人的心,直到那耳边和心口最后抹不开的心碎终于来临,摧毁他全部过往信仰和佛心的可怕一刻到底来临,属于孔雀千年来纯洁圣洁的法身到底就这样被毁去。
那朝着万生万物的丛林中响起的神鸟悲鸣夹杂着太多俗世之人五味交杂的情和痛。
被完全玷污了法身法相,失去逃跑离开可能的孔雀明王被完全禁锢在这山洞阵法中一点点被海浪潮水吞没。
这一场沉沦这是常人一生都不能忍受的凌迟般的肉身之苦,那法身被活生生撕碎的剧痛使半空中法身被完全吞没的鸟喙染血孔雀嘶鸣,却抵不过这鲜血淋漓下二人抵死般的一场莲花之刑。痛到浑身骨骼断裂——
在那一次次没有尽头的可怕的活活溺死的魔洪中,顾东来直到最后伸出双臂克制而微弱地碰了一下方定海的脸。
方定海低着头,面颊下巴被佛毒波及尖的快瘦见骨了,那闭着一双睁开时总有琉璃淡漠之光眼睛,那一张永远疏冷清冽的面容依旧不染尘烟,似一抹白色雾气。但顾东来却将手落在他们俩抵着的面孔上,一点点缩小距离摸了摸他分不清是泪还是汗的脸。眼见那湖水中那鲜花开满了他人周遭,那一身细密美丽的孔雀尾羽随着一他身后道流光自羽毛张开的刹那,渐变为深紫,青,蓝,黑,千万个孔雀蓝的碧色眼睛像是灵山孔雀国的夜明萤火一般,
方定海一只白皙如玉质的年轻手掌习惯性抵住那倒下的人让他抵在自己怀中,只和对方一起终于做完了这梦般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这两个人才像是做了场醒不过来噩梦般撑到了这一步,一同无法再克制胸口闷痛,对着对方的心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两个人全数的混乱不堪脑子里停下了乱窜。年轻僧人那脑海中的暴虐又疼痛不堪的意识有利于魔和佛之间,苍白的嘴唇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
而同样很惨的长发男人苍白到被完全咬破了的唇边蜿蜒而下流淌的鲜血将僧人的心上染上了一片红。也把他自己这一张已经被几近千疮百孔,满身伤痕的面孔染上了一种快要原地消失的透明。
见状,注视着对方这张近在迟尺,闭目苍白下的脸,面颊上都是汗混合着泪流淌下来的顾东来扯了扯都是血的嘴唇像看着一个有着和他血海深仇的生死仇人道。
“记,住,今天…这场劫就由顾东来替你受。”
“当你从自己的这场……的因果循环中,彻底苏醒过来之前,我不会动手杀你……因为,发下此誓从此以后,我们俩……就真的一点都互不相欠了——方,定,海。”
“……”
这亲自用自己的全部记忆去回忆着这一切一切。最后一句整个人已经恨到浑身发着抖,完完全全咬牙切齿,像是两个人都在做梦的生死决裂之语。
话音落下,那气的胸口血气涌上的长发男人已经一掌法力聚集的紫光划过,劈下那一缕断发,任由一根根如二人情谊般被亲手斩断的发丝洒在了二人的肩上。
双双陷入凡人初次后的混乱魔障之中,他们已经分辨不清楚对方的声音,但两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身重伤互相凌迟般疼痛下的血。
他们俩离干脆一刀杀了对方,或许只差这一口气的功夫了。这是佛祖给破戒之人最大也最残酷的惩罚,硬生生将这两个人的手和心口全部染成鲜红一片。
各自心头天旋地转间,他们原本总是骄傲放肆无比的双眼失去了曾经鲜活的颜色。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和神魂的自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接着,怒极攻心的顾东来先一步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从脑海中消失,面无血色的长发男人这才靠在年轻僧人的一边肩头。
可就在顾东来人终于倒下的同时,那下意识一把接住他的年轻僧人却已经是虚弱又惨烈无比地闭着自己的眼睛抱着这个人,并就这样……留下这样一句总算说出口,却并未被那个应该听到的人听到的微弱话语。
“顾,东来……”
……
“顾……东来。”
你在哪儿。
……
“你在哪……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你不要走。
……
201X年
须弥山
就是这一夜对于二人必须要铭记终生的梦魇之后,他们在迎来了黎明的器冢深处。
当一起相拥着感觉到外面的阳光。从头到尾就没闭上过眼的顾东来只睁着眼底一片空白的眸子盯着上方。他感觉到身旁意识不清醒半入魔状态下的方定海一直到昏迷前都在抱着他。
相比起他给顾东来的这场彻彻底底噩梦。
顾东来甚至连用手痛到死死抓住他后背时,都没有用力留下任何自己存在过证据。这会使方定海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毕竟,对于这个人的性格和为人而言,二人所遵守的戒律是一辈子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再因为这种事而徒增二人心里的疤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使注定只能一个人留下了脑子里,堪称二人认识之后最糟糕透顶记忆的顾东来合上眼睛,却也什么话都不想开口说了。
而眼看那个人还无声无息地躺在器冢和自己的身边。这一夜被他留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支配自己权利,最后嗓子里的声音都已经没有了的顾东来就这么俯下身子看了眼器冢水泊前映照着自己的脸。
一滴滴随洞壁涟漪滑落的水中的这个面孔一夜之间跨过了生死大劫的长发男人。他的一条手臂和胸膛已经爬满了各种血痕伤疤还有洗都洗不掉的终身耻辱。
这张惨白凄裂到了极致的脸像顾东来,也不太像顾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