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刃与玫瑰(96)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埃德温系好睡袍带子,视线在他怀里的蛇上停留了一瞬间,然后才说,“和里诺尔打那一架时被他砍的——不是什么大事,我让他还了半边翅膀。”
虽然已经被衣服遮住看不见了,扎尔斯还在想那道横亘埃德温整个背部的伤痕,普通的冷兵器当然没可能制造这样的伤口,对方口中的“里诺尔”实力应该相当强悍。他也知道现在闻这个不仅不合时宜还毫无用处,只是再看到那道伤痕时心里一动,有种说不清的滋味蔓延开来。
“打的那一架,就是你被放逐的原因吗?”他低着头看一动不敢动的蝴蝶结蛇,嘴上没话找话地说着,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不太好受。
埃德温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一看就很不紧急的问题,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终于看懂了什么,朝他伸出手来:“过来。”
扎尔斯不疑有他,立刻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才停下。
埃德温却还觉得不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前又拽了半步,扎尔斯猝不及防,鼻尖差点磕在他的嘴唇上,连忙向后仰了一下,惊魂未定道:“吓我一跳。”
离得太近,他要抬眼去看埃德温的脸,却在对方形状优美的嘴角上看到了一点笑意。
“……我还没洗澡换衣服。”他立刻有点不自在了,很体贴地说,“刚才爬了两小时山,身上到处都是灰,要不我去——”
“不碍事。”埃德温低声说。
扎尔斯立刻闭上了嘴,心想,这么说话他耳朵都要烧起来了,埃德温到底想干什么?
他确实满身灰和土,本来爬山就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活动,从碎石坡上滑下来的时候又出了意外,现在说他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其实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去洗澡了,沾满泥土的靴子踩在埃德温房间名贵的地毯上,说没有心理压力肯定是假的。
但埃德温刚才说“不碍事”。
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悄悄话,有点点哑,又有点撩人而不自知。
听得人不仅耳朵发热,心还难以控制地开始砰砰跳。
“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埃德温不知是没读心还是故意的,张口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净挑他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话来说,“给了你这么多时间考虑,是不是该答复我了?”
抬头就看到他线条优美的鼻子嘴唇和下巴,低头又看到睡袍的宽大领口里露出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肌,到最后扎尔斯已经不知道看哪好了,视线四处游移,最后落在了滚来滚去用拖布擦地的库鲁鲁身上。
他能感受到埃德温在看自己,因为靠得太近,他的鼻尖甚至都萦绕着对方身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心里挣扎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开口:“……我其实没太懂你的意思……”
埃德温挑了挑眉:“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诡异,维持蝴蝶结形态的蛇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扎尔斯怀里,不动了。
扎尔斯怀疑就算埃德温不想读心,也能听见他乱七八糟又异常响亮的心跳声了。他努力回想上次对方是怎么说的,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埃德温就低下头来,用手拨开他额前被汗湿过的头发,然后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
扎尔斯大脑差点陷入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喃喃道:“我……刚才流过汗。”
埃德温好气又好笑:“都说了不嫌弃你,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重度洁癖患者?”
“……当然没有。”扎尔斯有点心虚地说。
说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埃德温好像在他俩都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亲了他一下。
他有点傻乎乎地仰头去看对方,大概是表情太蠢了,埃德温拨他额发的手往下挪了点,像出发前那样盖住他的眼睛,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扎尔斯这下真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松了手,蝴蝶结蛇被他丢在地上,库鲁鲁识趣地过来把它滚走不说,埃德温还很没公德心地用脚跟踢了一下,让它们连人头带蛇一起咕噜噜地滚出了房间。
因为扎尔斯实在很不会接吻,这个吻没能持续太久,结束后埃德温拍了拍扎尔斯的脸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傻了?”
扎尔斯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从耳根一路红到脸上。
“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我得跟莉莉安谈谈。”
“这么大个人了,谈恋爱还要跟妈妈报备吗?”埃德温盯着他发红的脸颊,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个让人难堪的称呼,“宝宝。”
其实比起“宝宝”,还是“谈恋爱”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更有杀伤力,至少对现在的扎尔斯来说是这样。他不是没想过埃德温是这个意思,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觉得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大礼包砸中,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是我?”他忍不住问。
他并不自卑,只是埃德温经历得比他多太多了,相比之下,他大约真的跟刻耳柏洛斯一样,只是还没长大的小狗。
他会忍不住想,埃德温是喜欢吗?喜欢他哪里呢?
喜欢到真的想跟他谈场恋爱吗?
“为什么不是你?”埃德温反问道,“我认为给你的特殊待遇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扎尔斯没再顾左右而言他,有点烦恼地说:“我不想猜谜,真的只是想不通。”
“那就先别想,回答我一个问题。”埃德温盯着他红通通的脸上那双有点下垂的眼睛,按捺住自己想要读心的冲动,诱哄般低声道,“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扎尔斯坦率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埃德温很有耐心地继续和他进行小学生问答。
“长得好看,又很强大,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你。”扎尔斯一个个优点给他数着,最后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又加上一个,“……而且对我很有耐心,是温柔吗?算是温柔吧。”
对前半句没什么兴趣,听到后半句时埃德温才笑起来。他平时一贯没什么表情,虽然脸完美得像雕塑,但似笑非笑的时候有,眼含笑意的时候也有,只是很少会真正露出笑容,一直少了几分生气。但就是这样已经看惯的一张脸,这会儿却因为嘴角掩饰不住的那点笑意,在房间里有点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第74章 (上)
“你觉得那是温柔?”见他说得这么不确定,埃德温故意反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扎尔斯愣了愣,有点茫然地看他:“那……不是吗?”
“逗你的,”埃德温脸上笑意不减,低低笑了一声,“就喜欢你这样。”
扎尔斯更茫然了,他哪样?傻乎乎的那样吗?
他合理怀疑埃德温在不着痕迹地取笑自己,但也没有证据。
见他不理解,埃德温也并不意外,因为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说出一二三四条理由,连要留下来也是没多久以前才做的决定,实在没办法要求扎尔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超前的理解。
“先说好,我没有在读心。”他稍微收敛了一点笑意,摆出说正事的表情,专注地看着扎尔斯,“其实我也说不准为什么喜欢你,没有像你这样数得出来的理由,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觉得你很温暖吧。”
这对于奠定感情的基础来说,实在是很飘忽的一个词,但扎尔斯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没别的原因,实在是黑晶殿里那个孤零零的王座太冷了。
冰冷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王座之上,坐着孤单一人的埃德温,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虽然这个词放在埃德温身上显得很违和,但扎尔斯觉得,在那样不见天日的独处生活下,他应该确实是渴求“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