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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无月(13)

作者:绝望孤城 时间:2019-02-13 13:22:53 标签:重生

    水心鉴建的极高,总共十二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色调韵味,越是住在高处的,就越是身价不菲。玲珑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美人,只是因为一张肉喉哼唱的歌声美妙,所以在美人众多的水心鉴中占得一席之地,勉强在四层住下了。
    中空的圆形楼阁能清晰地看见每一个房间隐隐绰绰的灯火,宽阔的廊道上摆着喷芳吐蕊的鲜花。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还残留着一根糜红的轻纱丝带,印着散发胭脂浓香的红唇印,无声的溢出一股暧昧的男女肉香。
    楼中现在并无什么人声,偶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也是眼上带着一点青黑,脚步虚浮。
    陈陵站在栏杆处往下看,空出来的圆形地面凿出来一个水波清凌的水池,当中放着几盏色泽饱满嫣红的桃花灯。花朵当中充作花蕊的灯烛现在尽数熄灭,水池当中的玉白圆台盈盈生光,上边儿撒着几片葳蕤的花瓣。水池边儿上设着水晶帘子,现在有小丫鬟把帘子小心的掀开,露出里边儿摆放的琴具。
    “想必夜晚应是有绝美身姿的姑娘,惊鸿照影一般的在这圆台之上,伴着永不凋谢的桃花翩然起舞。”
    老鸨捻着帕子娇声一笑,脚步款款的走到陈陵身边,“这个地方,还是楼主大人亲自交代下来办的呢,就是为了能让世家公子也觉得入目一心。现在见公子也觉得新奇巧妙,那便就是真的新奇巧妙了。”
    想来这样的话,老鸨对着每一个人都说过,只是她的说话艺术,格外的高明些,听在人耳朵里,也不显得浮夸。
    看过一眼,陈陵便不再关注他,催促老鸨去玲珑住的地方。
    玲珑死在了外头,又是那样惨烈晦气的死法,这屋子便再没人进来住过,门上挂着的一张芙蓉花笺也褪了色。
    房中并不见什么奢华贵重的东西,唯一一个耀人眼目的也不过是摆在妆台上的一个鸣凤朝阳的流苏簪子。凤口上衔着的一串米珠大小的珍珠凌乱的堆在桌上,底下缀着的红宝在晨起的日光之下,泛着奢华的宝光。
    “这个东西,还是郑公子送的呢,玲珑一向爱惜,现在人去楼空,也只剩下这一个死物了。”老鸨伤感的把簪子理了理,仍旧放在妆台上,看着陈陵睃巡,识相的闭口不言。
    屋子并不大,摆放的定西也不多,其中唯一一个看着有些不同寻常的,也不过是一幅陈旧的老画。上头画着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头顶一轮圆月,脚下是浪涛轻起的明澈汪洋。女子也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只一双眼睛生的极好,顾盼之间似有惊艳的迷光。
    “这个人是谁?”陈陵把画像翻转过来让老鸨看,得到老鸨茫然不知的眼神。
    “今日真是麻烦妈妈了。我已然看完了,还请妈妈送我们出去吧。”陈陵让林思拿了一锭足量的银子出来,放在老鸨手里,
    得了这锭银子,老鸨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殷勤的送陈陵出去。
    “这玲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的会死的这般惨烈呢?不会是有什么仇家吧!”陈陵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来,脸上是不作假的不解。
    “这个谁能知道呢,玲珑是我三年前买下来的,当时看她长得好,且不跑不闹,还会弹琴,价格也便宜。来了楼里啊,也不生事,最是安静乖巧的一个人。这些年眼见着要脱了贱籍从良了,谁成想,竟死于非命。”说起这个老鸨也是一脸叹息,在烟花之地,能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脱籍从良,也是一种莫大的福分。只是这样的福气终究是镜花水月,还等不及享受,便散了。
    “玲珑姑娘素日里可曾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或是有别于她性情的举止?”
    “若不是有客人要接她在外边服侍,她是不肯出门的,在楼中也不过是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弹琴罢了。并不曾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得到答案,陈陵便也不再询问,仍旧是按原路回去。在到了二楼的时候,老鸨突然捂着肚子痛哼出声,“公······公子,我······我不成了,我肚子不知怎的······突然好疼······啊……”
    老鸨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把眼睛上点的胭脂晕糊了一片,狼狈的挂在眼睛上,露出掩盖得很好的老态来。
    陈陵见这痛不似作假,赶忙让林思扶着老鸨去了,洛水也被遣去找大夫。
    陈陵无奈的看着王琦,嘴角一勾,“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了,这还是头一遭,在烟花之地流连。走吧,我们去找王善海,先回去再说。”
    王善海所在的雅间,就在阁楼后边儿的一个小院里。后边儿建造的的院子是平日里是招待身份贵重的客人,环境也不同前边儿花楼的绮丽艳媚,清净有情调得很。
    几竿竹子隐着一座小院,不时还有一两座假山,勾着几道清幽幽的绿水,回旋在水潭里。几条颜色可爱的锦鲤在水中安静的游动,不时地甩出一串水花,增添点儿自然地活泼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陈陵偶一转顾,就看见那座隐在层层竹林花海背后的院子。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一般,脚步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那里。
    那是个极朴素幽雅的小院,当中不过有一树紫藤花,并着一个凿开来的小水塘。院中摆着几盆颜色活泼鲜艳的金桔,晃眼的橙色一下便跳到他的眼中。
    陈陵捂着自己的额头,这个地方,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来过,一花一草都鲜明如昨日。只是在他的记忆当中,还有一个想不起来什么模样的人。亲昵的抱着他,给他看好看的风筝,陪他玩儿童稚的游戏。
    陈陵清明的眼神,慢慢的茫然起来,眼睛半眯,神情迷糊意醉的站在院中,摇摇晃晃的似乎就要倒下。
    就在他脚下发飘,不由自主的倒下的一瞬间,在熹微的目光之中,他看见一角玄黑的袍角一闪而逝。像是漫卷天空的黑云,压着煌煌威严气势的在他心中,破开一道幽深的裂缝。
    第十五章:流意
    似有花香夹缠着冰凉的雪珠拂落在脸颊上,融化成一滴清凉的水珠,滚在他光洁的脸颊上。
    于梦境之中,陈陵似乎听到了竹叶飘落的声音,轻轻地,落在雪地上,碰撞出柔软的轻声。紧绷的疲惫的身体仿佛陷落在云端,有温暖的阳光味道呵护在脸上,像是在天幕山上在师傅身边午睡时一样。
    他听见身边有细微的响动,是衣袍划过床榻的细响。渐渐清晰地动静,让陈陵挣扎着掀开眼皮,朦胧之间看见头顶上一条朱红流苏在轻轻晃动。蒙着朦胧清透的软白细布的窗格上绣着团花纹,窗外就是一片大雪封盖的湖水。
    陈陵撑着手臂坐起来,被床脚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一身玄色衣袍,外头罩着稍浅的纱衫,一头青丝如瀑的流淌在肩背上,鬓角两边拢了头发,用深红的丝带束起来。放在膝上的手拿着一卷书简,听见陈陵醒过来的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
    “你······你的眼睛······”陈陵呆愣的喃喃自语,抓着布料蜷了一下手指,按捺住自己想要去摸上一摸冲动。
    男人长得精致若水晶琉璃,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渺仙气,一双眼睛是冰晶一般的银灰色。微阖的眼帘扫过一双剔透的眼珠,静静地看过来,像是飘零着寂静的雪花,清冷的不像人间红尘客。
    “我这双眼睛,可让你吓坏了?”虽是说着让人倍感冷淡的话,脸上的神色却笃定一般的透出一股自信。似乎相信陈陵不会因为他的这双眼睛受了惊吓,远了他。
    陈陵也当真并未被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吓到,很好的掩藏住眸中的好奇,抱拳谢道:“多谢先生收留照顾,此刻身无长物,唯有一枚古玉还能当做谢礼,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你都已经说了是古玉了,我如何还能嫌弃呢。当真嫌弃了,岂不是成了那等眼界窄小,胸无点墨之人了。”玄衣男子语调倒不像脸一般的冰雪冷冽,似空山新雨后,滴落叶尖的那一点湿润柔软。
    陈陵恍惚了一瞬,清明的眼眸挂上一层水润的水渍,红唇微微抿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不复方才的鲜活灵动。玄衣男子手指一动,本能般的伸手搭在陈陵单薄的肩上,语气温软下来,诱哄一样的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能······也许我能想想法子,助你一臂之力呢。”
    陈陵不想去探究为何男人那可疑的停顿是什么,手指擦了眼角的泪水,害羞的道:“是我自己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听见先生的声音,没来由的就心中酸涩,眼泪也不由自主的便下来了。”怕眼前这个让他颇有好感的男人对他的印象,是个爱哭的小娘子一样的男人,忙抬眼认真的道:“我这是一时情绪不稳,平日里并不是这副模样的。”
    玄衣男子失笑,淡色的嘴唇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眼眸温和的看着他,“观公子举手投足,我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说话间有侍女推门进来,手上端着衣袍鞋履,还有挂在身上的玉佩荷包都准备的妥帖至极。玄衣男子亲自帮着陈陵把衣裳穿上,手法轻柔,生怕弄痛了陈陵一般。
    陈陵伸了手套了一只袖子上去,才发觉自己自然地举动,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为他穿过衣服。鼻端萦绕的,也是这样清淡的和花香味儿。只是这个玄衣男子,是今天第一次见,怎的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当真是魔怔了。
    见陈陵摇头,玄衣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问,“怎么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妥当,让你不舒坦了。”
    “怎会!我才是羞愧至极,我们本不熟悉,还要你这样服侍我,该是我心中羞愧才是。”陈陵忙把另外一只袖子自己拿过来穿上,脸上浮上淡淡的红晕,眼睛也因为这个而有些润泽,“不知怎的,看见先生,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似乎从前我也是在这样的荷花满园的地方,被一个人温柔的照顾过。”
    那样的独属于父亲一样的大海一样的温柔,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陈陵的眸眼有些黯淡,幼时,父亲就在盛京奔波,逢年过节才能回家一趟。后来到了天幕山更是每年只有一两封信,信中说的也不过是寻常的几句关心的话。更多的是让他一定要在师傅面前表现的出色,不能让陈家门楣黯淡无光。
    打起精神来长呼了一口气,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现在他也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话也不必再提。
    “是么,那看来······我与你之间缘分不浅。”玄衣男子低垂眼睫,看不清眸底神色,捏着玉佩穗子的手指泛白了一瞬,旋即俯身为他挂上去,笑着拍了拍肩膀,安慰道:“许是以前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呢,只是你年纪小,不记得了。现在深思也是无用,你睡了这么久,该饿了。我这儿正好做了晚膳,你一道来用些罢。”说罢推着陈陵不由分说的就走到了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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