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139)
现场,“一念君子”众多,他只是其中之一。
绕到太微庙的后边,人就逐渐减少。此处,是中原皇族大臣休憩之处,十三卫重重把守,没有令牌,绝不可能进入。
不过,他进皇宫都如同进自己家门,越过几个十三卫,轻而易举。
就在他准备翻墙的时候,冷不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明长宴听闻此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浑身发冷。僵了一僵,他恢复常态,轻飘飘跳到墙上,又从墙上飘至树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废物!”
这一句,是大月国的语言。
说话的人,是一名英俊的中年男人。他虽生的好看,但脸确实怒极到了扭曲的程度。并且一抬脚,就将其中一名浑身是伤的侍卫,踹翻在墙上。
那侍卫被踹在墙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落在地上之后,连忙爬起来,磕头道:“国主,属下无能,望国主宽恕!”
明长宴面无表情,死死盯着。
这一幕,勾起了他十分不好的回忆。
那位被称作“国主”的男人,方才那一脚的力道,明长宴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回忆出来,踹在身上有多狠,有多痛。
此人,正是他的父亲,大月国的国主。
明长宴肖母,唯有一双眼睛与大月国主相似。
对方踹完了一脚,似乎还没有解气,又抽出鞭子,狠狠的抽在那人身上。一块铜令,从侍卫的怀中落下。
凭借明长宴对他这个便宜老爹的了解,猜测出,被他全力殴打的这个侍卫,多半就是方才在初赛中落败的大月国选手。国主生性残暴,这些侍卫一旦落败,等待他们的不但是自己的死期,甚至,迁怒于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侍卫怕极了,被打得一声不吭。
明长宴知道,越是叫唤,被打得就越多。
他幼时没少尝过此等毒打,往往痛得满地打滚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若是秦桢在也就罢了,他断然不敢如此嚣张,怕的是秦桢不在,明长宴就是哭死,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往事翻腾至心中,明长宴抿着唇,眼底隐隐泛起恨意。
却不料,就在此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飘来。
明长宴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懒得看自己便宜爹揍人,立刻跳下树,寻着暗香前行。
果不其然,刚拐弯,便看见怀瑜一人独行。
他心中那股烦躁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欢喜。
明长宴三步并两步,往前走去,冷不丁伸出手,从背后捂住怀瑜的眼睛。
“小公子,你可知道你走的这条路是我家开的?”
怀瑜淡然开口:“不知道。”
明长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本少侠要打劫。”
怀瑜没作声。
明长宴笑嘻嘻开口:“你怎么不问我劫财还是劫色?”
怀瑜捉住他的手,将其从脸上扒下来。
“何事?”
明长宴道:“今日大宴封禅,皇帝来了么?”
怀瑜:“没有,帘子后面是假的。”
明长宴道:“果真如此。我就说他那个样子,还能下床就奇了怪了。”
说完这个,怀瑜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明长宴摸了摸下巴:“……那不然呢。”
怀瑜突然转过身,直直的看着他。
明长宴顿了顿,心中不由想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问个话,还要暗示我付出点什么吗?
难道是……
明长宴心中想了许多,嘴唇抿了抿,险些就要闭上双眼。
谁知,怀瑜却移开视线了。
明长宴猛地回过神,连忙拍了拍脸颊,转移话题:“当然不是这一个事情,我么,自然还有一个事情!”
怀瑜说道:“继续。”
明长宴从怀里掏出了一串包好的糖葫芦,展现在怀瑜眼前,这是来的路上特意给怀瑜也捎上的。
怀瑜接过糖葫芦,微微有些发愣,脑海里想起了一些什么。
明长宴笑道:“四年前,我参加大宴封禅的时候,风光无限。老实说,全天下的小男孩,就没有不憧憬我的。算来,你那时候,也才十七八岁,对吧。”
怀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明长宴很是得意:“当年我问你是不是太崇拜我跑到临安来的,你死都不说,刚刚让我想起来了,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看到我英姿飒爽的身姿,崇拜得不行?”
怀瑜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吗?”
明长宴惊讶道:“那当然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如果你回答‘是’的话,那我就要恭喜你了。”
怀瑜脚步一顿。
明长宴浮夸地表演道:“现在,全天下小男孩都崇拜的‘一念君子’,归你啦!”
怀瑜看着他。
明长宴笑得十分狡黠,他愣了一下,随即,怀瑜伸出手,敲了一下明少侠的脑袋。
下一刻便看他耳尖有些发红,背过身,往前走去。
他从未见过怀瑜如此反应,明长宴愣了半天,才缓缓捂着自己骤然涨红的脸,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第101章 大宴封禅(二十八)
“怀瑜!”
明长宴连忙追上去。
他道:“你说话就说话, 为什么打我。万一我的头被你打傻了怎么办!”
怀瑜不理他,兀自往前走。
明长宴咳了一下,凑上脸道:“我的头好痛啊!”
怀瑜看了他一眼。
明长宴得到了回应, 连忙空了两只手, 抱住头, 笑道:“真的很痛。”
怀瑜问道:“哪里痛。”
明长宴这下又道:“忘记了。总之是很痛的。可能是因为没有用膳的原因, 你午饭吃了么, 我请你吃东西!”
怀瑜道:“好啊。”
明长宴退后一步, 上下打量着他,开口:“不过,你这样, 我可没法儿带你出去。”
怀瑜道:“为何?”
明长宴开口:“天下谁不知道你小国相啊!你要知道微服私访, 懂吗?千万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路上。”
怀瑜道:“那为什么你可以?”
明长宴得意道:“那是本少侠很有先见之明, 十几年从不露脸,我走路上都不会有人注意我。如果真是有人注意我……”
怀瑜微微偏头,听他的下文。
明长宴摸了摸下巴, 感慨道:“那可能是我太俊了。”
一刻钟后, 怀瑜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琉璃镜,遮住了小半张脸, 与明长宴一同出了太微庙。
明长宴先领着他去了糖炒栗子的摊子。
这家摊子的老板十分好赚钱, 大中午的也不去用个饭, 坚守阵地, 雷打不动地卖栗子。
明长宴掂量了一下怀中的钱袋, 买了一包, 拿在手上。
午时,正是众人用饭的时候,出了太微庙,沿路的闹市人声鼎沸。
明长宴抱着栗子,冷不丁,右手突然被人捉住。
他愣了一愣,尚未做出反应,这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他的五指。
街上,车马往来,摩肩接踵。
怀瑜的动作十分不起眼,当然,也不会有人在这样喧闹鼎沸的人声之下,注意到二人相牵的手。
明长宴一只手抱着板栗,另一只手被怀瑜一拽,他猛地打了个踉跄,脸色后知后觉地染红了大半。
互通心意已久,但明长宴从未与他青天白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做出如此亲密之举。
他几乎僵成了一块直立行走的棺材板,若不是两条腿尚有知觉地在走路,恐怕就要蹦着前行。
说是明少侠请客,但是酒楼却是怀瑜挑选。
一家一甲酒楼的三层雅座。
怀瑜拽着他上楼,一路上,明长宴又恨不得把斗笠戴上,心中又隐隐有些窃喜。两种莫名的情绪互相拉扯,直到坐在凳子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幸亏,纸袋中的糖炒栗子还热乎。
明长宴拖了一个碟子过来,将栗子倒了些去碟子上,捡起一颗,开始艰难地剥了起来。
来到中原之后,这边实在是地大物博,明长宴呆了这么些年,很多食物都没怎么吃过,比如这个炒栗子,大概就是他“身死”后这几年流行起来的零食。
明少侠没怎么剥过栗子,不得要领,对着小巧的栗子又抠又挖,好不容易才抠出一点栗子肉。怀瑜瞥了一眼明少侠身前的“残花败柳”,栗子惨遭碎尸,连壳带肉。此人在他面前剥了一刻钟,不但没吃到什么,还顺便糟践了食物。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碟子边沿。
怀瑜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过碟子,替他剥了一颗。
经由对方的手剥出的栗子,个头硕大,完好无损。
明长宴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收起表情,评价道:“有一点厉害。”
正好吃完半包,三楼又来了几人。
怀瑜所选的这个位置,乃是全酒楼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左看,楼下是熙熙攘攘的闹市。
右看,则是能把整个酒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刻,三楼上来的几人,由小二领着路,落座在隔间。
几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不是明长宴故意听,而是他们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楼到三楼,几乎全能听见了。
一人开口:“今年大宴封禅,第一名和第二名都不在了,我看拔得头筹的,非我琮竟方丈不可。”
明长宴耳朵一动,吃栗子的动作微微慢了一些。
“琮竟方丈?”
怀瑜解释道:“大寒寺的现任的方丈,江湖缥缈录的第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