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17)
“那么，根据书信内容，先下落不明的是赵修远，然后才是周伯通对吗？”
“是，前后只差几天而已。”
“几天？”
苏穆又追着问，周怀仁显然是不适应这种咄咄逼人的问法。他下意识便去够书案上的茶，这时才发现除了几本书，却是空空如也。苏穆在对面看他，从表情来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几天？容我想一下。我记得是……”周怀仁不自觉挠了挠头，眼珠子也向上飘，“我记得刚刚有了有人在修远窗下的传言那会儿，苏廉正好因为师兄大婚的事情回家，然后是第三天，我和伯通约了方旭喝酒，还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那日正是归宁，林简听了，很快便对上了号。
怀仁又道，“紧接着过了两日，大家都以为没什么动静了，可是修远却下落不明。”
那日是苏廉告知的这个消息，为此他还在家里窝了一夜，林简也跟着回想起来。
“然后又过一夜，伯通也不见了。这样算来，两人是一前一后不见的。”
自此，周怀仁又稍稍低了头，“我与修远和伯通都是好友，但是二人现在下落不明，还希望师兄能尽快查清此案。”
“恕我冒昧，请问修远与伯通之间关系如何？或是与你以及方旭相比。”
“这个……”明知是因为查案的缘故，被问及这些，周怀仁即刻便红了脸。
林简一直盯着这边，自然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尴尬，他很快就走到桌案这边，对着周怀仁笑了笑。
“你师兄他办案时一向如此，不必与他计较，等案子的事情办完了，让他带着我们去抓鱼。”
这句话罢了，周怀仁脸上的颜色才稍稍下去些，“修远与怀仁关系极好，这一点，自是我和方旭比不得的。”
“嗯。”苏穆略一点头，又问，“那发现二人不见时，在场的人都有谁？你又在哪里？”
“修远的住处隔壁是苏廉，再往过便是这间。可是当夜他们二人都不在，自然也不会听到什么。是第二天苏先生要开始授课，这才发现人不在，伯通自告奋勇去找，才发现人不见了。”
“至于伯通自己，则是这件事情过后第二天的早上，也是一样的情况，我敲过门之后没有人应，等推门进去，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你进去了？”
苏穆突然扬了声调，这下子不只是周怀仁，就连是林简也跟着吓了一跳。
“我发现没人应，只好进去看看。”
周怀仁抖过一下，连声音都有些发虚，忙又问，“那个……师兄，不应该进去吗？”
林简也跟着有些懵，不过大致也猜到一定是与案子有关，他有心说一句以缓和气氛，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眼看着食盒被送进来，林简这才意识到原已经到了午饭的时辰，他竟然已经折腾过一上午。
“今天就先到这里，回去了如果有人问，就只说是找师兄来闲聊就是了。”
“嗯嗯，怀仁知道。”
周怀仁接了话，忙不迭地行过礼跑掉了。
林简抓了筷子去翻食盒，忽地一抬头发现苏穆正看他。
“怎么了？”林简以为，等外人走了，多半是因为丹炉的事要挨训了。
他刚扬起笑脸来，便看见苏穆起身出门，步履匆匆。
“神经病！”
林简发了一声牢骚，伸到食盒上的手也顿了一下。
罢了罢了，如果给他吃了冷的，还不知道要被如何报复。
☆、书院案
食盒就摆在眼前，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然而偏偏不能打开，真是人生一大惨事。
不知是否错觉，林简觉得自己甚至是可以闻到味道，而且因为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他觉得自己更饿，也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五味脯、鲈鱼烩、跳丸炙、麸、截饼……
总之越想越饿，越饿越想，林简瞅着食盒直瞪眼，只感觉整个中午都快要等过去。这时背后忽地传来开门的声音，是苏穆回来了。
林简发现自己简直是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外面怎么样了？”他嘴里还说着这句，爪子已经搭上了食盒。
骤然一揭开，里面立刻便有雾气升腾，因为盖住太久的缘故，木盖的内壁附有细小的水珠。
“没事，只是简单嘱咐过一遍，不许有人再靠近二人的房间。”
苏穆一路走到书案这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壶，在壶嘴的位置，有袅袅上升的白气。
“你是说如果有人靠近的话或许能证明这人有问题？”
林简登时放了筷子，又哒哒哒跑到门口把头探出去，这下子不要紧，他这才发现对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实际上清晖楼的两侧和拱门都站有守卫。
……
在家里待了几日，对方也百依百顺，以至于他都忘了，这才是苏穆的本职。
林简不免咋舌，倒也很快跑回去抓起筷子。食盒分为上下两层，上面摆了丸子、截饼和一样不知名的青菜，底下则放有稻米。
林简只感觉泄了一半的气，但是好在因为饿极也舍弃了这些讲究。
苏穆倒了杯水给他推过去，“你这身子一向要注意些，往后如果我迟了，就不必等。”
“嗯嗯。”林简抓了一块饼，胡乱应了一句，他在吃饭的间隙去偷瞄人，发现对方的一张脸又恢复了常色，就好像和之前对怀仁的问话不是一个人一般。
“喝水。”
“嗯，你也赶紧用些，否则不小心饿瘦了回去，舅母估计要揪着我的耳根子不放了。”
林简抿过水咋呼一句，立刻就埋头吃饭。苏穆没说什么，只是笑。
肚子是填饱了，可是只要想起那抹笑意来，林简便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分明说的那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和关心这种歧义简直是扯了有十万八千里。
饭后二人简单把这里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一遍，当然一直是苏穆在忙上忙下，而林简等床恢复了舒适就立刻扑了上去。
许是经过舟车劳顿的缘故，倒也不必折腾，林简几乎是一沾床便立刻睡过去了，等他醒来，发现外面的天色都有些发暗。
看来是一下子睡过去半天的时间，林简不自禁腹议，等爬起来，第一眼便看见苏穆站在角落处，而那个角落，正是他放着宝贝的地方。
这下子当真是睡意全无，林简即刻朝着床下蹦，不知为何腿间竟是一酸，而事发突然，他发现自己连一个可以扶一下的地方都无。
眼看着便要直接栽倒在地，林简下意识地抱头，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相反地，而是有些暖意。
这个……感觉似乎有些诡异。
林简默默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因为姿势的缘故被抱了一个满怀，他们两个大男人面对面，此时正干瞪着眼。
“啊！”
林简即刻便要跳开，然而腰身被紧紧揽住自然动弹不得，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被那些石阶所连累，睡过一觉，没有半分缓解，反而是更疼了几分。
“你……放开。”
“小心些。”
苏穆从善如流，林简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回到了床上……抱回！
“那些东西姑姑很早就劝你扔掉对吧。”
苏穆就站在床边，微微靠着床沿，林简一听这个便立刻头大，扯了被角捂耳朵。
“你倒是耍的这些小聪明，家里乖乖听话还收敛一些，在书院这边却阳奉阴违、变本加厉。”
然而捂了耳朵本只是象征性的动作，实际上却没什么用。嗡嗡的声音陆续钻到耳中……林简只觉得脸上肯定已经红了大半。
他总觉得……苏穆的这番话确实严厉……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听出些是训顽劣孩童的意味。
这种认知简直羞耻，林简索性窝回床上装死，苏穆俯身过来拉他，林简惊得低叫了一声。
“我腿疼。”
林简是头朝向里侧的，因为看不见背后的缘故更觉得声音放到了数倍。
“等回去我就和舅母说你只会欺负人。”
“还告诉嘉嘉说她大哥就是一个大坏蛋！”
林简抱着被子口不择言，胡乱滚了几下，活脱脱一个无赖架势，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只是被苏穆按着小腿，并没有打人的意思。
“我腿疼。”
林简又小心翼翼强调过一次。
“嗯，我知道。”
苏穆回过这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林简不由心底警铃大作……这人一直在大理寺待着，恐怕折磨人的法子不少吧，而且是看不见伤痕的那种！
想到这里林简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眼巴巴地朝着自己被压住的小腿看。
紧接着袍角和裤子悉数被撩起，偏偏试图踢踏却无用处。林简眼睁睁看着对方坐到床沿，一双手附在他腿上，然后……然后揉了几下。
所以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帮他揉腿？林简翻了白眼之后试图往回抽，下一刻便感觉小腿上的力道似乎大了些。
即便是同枕也隔着两层里衣，架不住现在这般，林简起先觉得简直是要羞愤到欲要撞墙，后来不得不说经过了一番揉|搓，僵硬酸痛的感觉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酥的温热。
“最近的晨功都是练给自己看对吧。”
苏穆一边数落人一边给整理裤脚……事实上他感觉如果再不遮住的话，他或许会忍不住干出什么事情来。
林简被训了也只当耳旁风，憋着没出声。
床帐处，一时落针可闻。
大致顿了有半响，林简嘟囔着下床，苏穆还虚扶了一把。
“我现在出去转转，你要一起吗？”
眼下正是黄昏，红日已近山头，布在院中的尽是青色。
这里与景枫街上最大的不同，便是永远有些伴着草香的清润之气，林简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眯眼。
平日这个时辰，不授课，也不禁随意出门，林简记得大家一般都随意聚在一起，吹牛、博戏，总之干什么的都有。
但是现在，他朝四周望了一眼，发现守着两侧的侍卫还在，拱门处的那位也站得笔直。
院中偶尔人路过，也是步履匆匆。
很显然，是因为大理寺这些外客的到来，把紧张的气氛也一并带来了。
除去这些，有几个人聚在不远处，本是拢在一起的，看见他们出门，有两人回去，剩下的二人，则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好，学生没有早些拜访，还请不要怪罪。”
苏穆即刻便行了晚辈礼，林简也跟着照做，然而等寒暄过几句，他也没敢直接抬起头来。原因无他……当真是他躲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了，那些课业，还不知误了多少。
书院有三位夫子，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除苏家二叔的另外两位，其中一位是白胡子老头，最为古板严厉，而另一位则是一位中年男子，林简发现自己被盯着，赶紧稍稍后退一步。
“夫人在书院难免有些不便，让两位先生见笑了。”
苏穆朝前蹭了一步，这下子，连那位古板老头跟着笑了。
☆、书院案
林简给笑得有些脸热，心下倒也腹议原来古板老头也会有笑了的这么一天。
经这么一提醒，他这才从课业的阴影中抽离，想起自己原是林恬的身份，那自是不必怕了。
“两位先生好。”
总之等招呼过后，那中年男子便又正了神色，朝着苏穆示意。
“修远和伯通的事情眼下还毫无踪影可言，这清晖楼再也不能有旁人出事了。我已告知大家，入了夜便不许出来。”
“嗯。”苏穆微微颔首，又问，“平日里除了周怀仁，还有哪几位和他们的关系近些，麻烦柳先生给他们列个单子。”
“这是要问询？”老头也稍稍往前蹭了蹭，还不待苏穆回应，便伸手去拍他的肩。
“这些人都算是你的师弟，平日里又都在书院里待着，虽然莽撞些但也只是些学生。”
“嗯，学生有分寸。”
苏穆规规矩矩答了。
林简就在旁边看着，自然明白老头是什么意思。他想着这老头看似古板，到底是有些可爱的。
这般想着，林简不由左右乱看，下一刻却恨不得在苏穆腿上踢上一记。因为许是为了避免尴尬，苏穆已经主动扯了别的话题，提的正是他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