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豆撑着伞给凤明遮阳,拿出冰镇过的酒囊:“主子,您喝水。”
景恒站在太阳下啧了一声。
金豆这看脸的玩意,什么东西,见了凤明和见到观音娘娘似的,殷勤得过分,就差磕头了。
谢停抱剑站在树荫下,一行四人,就景恒晒着太阳。
回到淮安,匆匆休整一日,四人又奔赴金陵。
金豆不会骑马,景恒本不欲带他,凤明用金豆用的顺手,也不说非要带,只是看着景恒。
景恒一个对视就败下阵来,把摸鱼千斤搁在王府好生养着,另架了马车。
这马车是景恒特制的,有专门放冰、放炭之处,坐着很是舒服。
谢停看不下去景恒同凤明起腻,宁可在外面晒着,也不做车厢,金豆没这自觉,在里面端茶倒水,把凤明侍奉的十分熨帖。
景恒默默打量金豆,心说这孩子怎就讨了凤明喜欢。他又想起汪钺,发现凤明似乎格外喜欢这种软糯糯、哭唧唧的小可怜侍从。
金陵作为古都,如今有三股势力盘踞:金陵府、织造局、 南林党。
金陵府归朝廷管,织造局归东厂管,南林党则是由儒生文人凑在一处,凝结形成的民间势力。
其中织造局与南林党势同水火,金陵府夹在中间,两边都沾,里面管事的宦官文臣达成诡异平衡。
谢停驱车缓缓踏入金陵城门。
这座南方旧都有着与京城不一样的温软,小桥流水、亭台轩榭,靡丽而衰败,奢华而黯淡。
春风十里、夜泊秦淮,金陵有太多文人。
吴侬软语、杨柳依依,金陵有太多故事。
“金陵不比京城。”谢停轻声道:“咱们行事需谨慎些。”
金陵确实不同,城门口朝廷张榜处,贴得不是通缉犯、也不是新政令,而是一首赋,开篇直抒胸臆:
【大齐阉宦之祸酷矣!】
是南林党。
凤明看了一眼,评价中肯:“字不错。”
百姓多不识字,一书生站在城墙下大声诵读:
“……列卿争相献媚,司礼盗弄太阿,阉党营私勾连,黠桀渠憸,淫刑痡毒,快其恶正丑直之私……①”
景恒翻了个白眼:“谁能听懂?我都不会写这个‘憸’字。”
凤明面无表情看向他,眼神却传递出一个信息:真的吗?
金豆直来直往:“世子爷切莫说笑,奴才都会写。”
景恒看向谢停。
谢停:“……”
谢停挪开视线,看着那书生,义愤填膺:“太过猖狂,实该整治一番。”
金豆放下帘子:“主子,咱们淮安可不这般。如今咱们五府十二州都再不许传诵南林诗赋,同缉事司上下一心,都忠心于您。”
谢停有些不屑:“几个辞官致仕的酸儒,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江南多士子。”凤明垂下长眸,怅然若失:“南林七杰身后是邹伯渠。”
“邹伯渠?”景恒有些吃惊,他虽不对文人不甚了解,却也知道这位人物。
邹伯渠是位状元,被称作‘占尽江南灵气、千年旷世奇才’。
凤明应了一声:“从前我在东宫,他于我有半师之恩。”
说‘半师之恩’还是含蓄了,邹伯渠的弟子原先只有景衡一人,他曾评价景衡多智近妖、筹谋无遗。
后来教了凤明,免不得偏心凤明小弟子总是会比大弟子更受宠些,况且大弟子过于聪明,就显得小弟子更乖巧。
有人笑他收太监当弟子。
邹伯渠说:“好物多舛,霁月难逢,倘若白璧无瑕,石砾有何颜存世?养晦的残缺,是上天给凡间英豪的活路。”
这话张狂,也只有邹伯渠敢说。
后来凤明随军挂帅,领兵出征,一人可当百万师,挑了西燕,夺取燕云十六州。
这可真是一巴掌打在天下英豪脸上了。
都说文臣提笔定乾坤,武将上马安天下。
可三百多年,多少英雄豪杰、多少封疆大吏,谁把燕云打下来了?
凤明做到了。
是个太监又如何?
都不如个太监,多可笑。
谁还敢嘲笑凤明,谁还敢呢。
作者有话说:
①改编自《明史》
第60章 疯子邹伯渠
天下人唾骂凤明盗弄王权, 夺取太阿、骂他狠毒残忍、结党营私,却没人敢诋毁他的功绩。
那金灿灿的战功深深刻在青史之上,是中原王朝的荣耀, 谁能诋毁。
提都不敢提。
也正是那功绩太亮,百姓将凤明过于神化。
可惜凤明不是神, 他也会冲动,也会犯错, 加之文臣的可以宣传, 反噬来得格外严重。
邹伯渠应该是失望的。
在他看来,在位者城府不该太深、也不该太浅。
偏偏他两个弟子,景衡计谋深远、鬼神莫测,朝臣揣测畏惧;凤明又杀伐决断、怠于筹谋,朝臣无计可施。
一个心眼太多, 一个……以快刀克制一切处心积虑。
你这边总有千条妙计, 凤明自有一定之规,提刀先把你头都砍了, 看你还能作什么妖。
和凤明玩计谋,那是真没得玩。
就好像下棋, 执黑执白的, 棋子儿还没落,上来就掀了棋盘, 玩什么玩。
花里胡哨,晃得他凤小爷头疼, 算计阎王爷去吧。
景衡登基后,这俩人愈发肆无忌惮, 邹伯渠愤而辞官, 来到金陵。
作为老师, 邹伯渠深知,凤明的路子,最怕遇见个算计不过,又舍不得杀的人。
他默许南林一党对付凤明,一方面确实认为宦官掌权易埋祸根;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若是算计凤明的人他杀不得,那这个小弟子到底能否学会分庭抗礼。
这是他作为老师,能交给凤明的最后一点东西。
即便学不会算计,若能狠心弑师,也很不错。
那就是走了另一条天上地下战无不胜的路子。
他邹伯渠也算教出个无敌的徒弟。
死了也是赢,这是传承。
说来,这邹伯渠真是个疯子,但他若不疯,哪里会教出两个疯徒弟呢?
凤明当然舍不得杀邹伯渠,所以他看南林党骂他的诗赋,不仅不生气,读邹伯渠外门徒子徒孙的作品,凤明作为亲传弟子,自然还要认真品评一番。
字不错。
能追随他师父的人自然可圈可点。
说凤明歹毒狠辣,睚眦必报,那真是看对谁。对他在乎的人,那可真是没底线。
掌权者最忌有失公允,有罪不同罚。
要不说他结党营私呢。
邹伯渠此时就在金陵,虽然传闻是隐居不出,但凤明还是有些紧张。
他叮嘱道:“金陵不比京城,行事需得谨慎,不可冲动。”
景恒、谢停、金豆:“???”
金豆眼睛里大大疑惑,心想这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不是九千岁您么?
谢停也做此想。
景恒亦是。
邹伯渠何方高人,竟将凤明压制至此,真乃神人也。
金陵这边,朝廷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凤明在暗处瞧这钦差有些手段,便没露面。
正事不用办,他与景恒在金陵好生游玩一番。
天上初流火,人间乍变秋。
*
没几日正逢七夕佳节,夜里很是热闹,秦淮河两岸办起歌舞盛事,选评才艺双绝的金陵花魁,各家头牌纷纷献艺,都想博得头筹。
鹊桥银汉瑞云浮,明灯三千倒映,水中天上都是星河。
凤明立在石桥上,容颜如玉,素绉丝袍被风卷起,墨色发丝微扬,黑白分明,越简单颜色越衬他出尘,周围的人连画舫上的花魁娘子都不看了,净盯着凤明瞧。
是真好看。
谢停买了个面具,递给凤明:“主子,都瞧您呢。”
凤明接过面具,目光如刀,冷冷一扫,人群不仅不怕,反而齐声赞叹。
好几个姑娘红了脸,轻罗小扇半遮着脸,含羞带怯看凤明,手里荷包的荷包都捏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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