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睛一看,难怪这个宫女眼熟,这不是前几天来送花过的宫女吗?
宫女伏低至极:“怀大人被囚在帝宫中,危在旦夕,如今,只有您救他才有一线生机。”
小太子年岁小,更畏惧父皇甚也:“许是他犯了什么错……”
小太子垂下头,脸色阴沉,忡忡忧心不已。
宫女:“您是太子,若是由您为怀大人求情,想必皇上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他知道,可是,可是……
在这宫中,大家听父皇的,不听他的。父皇就更不可能听他的了。
宫女恳切地说:“只有您能救怀大人,他将您视作自己的弟弟一般,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
“孤要见皇兄!”
“皇兄就在里面是不是?”
“孤是太子,我看谁敢拦孤!”
东暖阁中一片兵荒马乱,有人负责拦太子,却不敢上重手,有人去请皇后,想让皇后过来管束一下太子,还有人赶紧去禀告皇上。
这天家的家务事,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置喙的?
如果他们真的较真,太子也进不去东暖阁。
但他们大多数都是伺候怀雍长大的人。
怀雍一直是个好主子。
谁也不想看到怀雍真的死在这里。
于是手松一松,也就将太子放了进去。
大家都抱着一分希望,希望怀雍能被放出去。
小太子一头莽了进去。
扯开帐子,在见到屋里的场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怀雍这样衣衫不整、满身凌乱,如此不得体的样子。
在他印象里,怀雍总是尊贵而从容的。
怀雍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床的一角,不过是一隅的光照进来就让他下意识地躲了躲。
小太子着急地扑过去:“皇兄,皇兄,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身子哪里疼?”
但他并没有在怀雍的身上看到伤痕。
小太子觉得无比奇怪,可他这会儿还是个孩子呢,所以只是觉得奇怪,不自觉地将眼前所见到的场景给记到了心里。
怀雍起初眼神并不清明,缓了缓才认出了眼前的孩子,猝然活过来了似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压低了声气,尾音却一路走高:“太子?您怎么来了?”
小太子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皇兄,孤来救你。”
怀雍自欺欺人地矢口否认:“我不用救,我没事,我只是在父皇这里住几天罢了,擅闯帝宫是大逆不道啊……”
说罢,还紧张地伸手去推小太子:“走,快走,就当你没来过。”
但怀雍很快发现自己竟然虚弱到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推不动。
小太子执拗地说:“孤要带你走,皇兄,你生病了,你应该去看太医。”
怀雍声音沙哑:“我没生病,我要是病了,父皇会为我请太医的。”
小太子伸手去拉怀雍,要怀雍站起来跟他走。
而怀雍根本无法走路,他踉跄了一步便摔倒在床前。
小太子问他:“皇兄,你的脚受伤了吗?”
话刚说完,怀雍已经瞥见门边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屏住呼吸,目光闪躲,浑身上下都每一处都瑟瑟发抖起来。
而小太子浑然未觉,用一双比山间清泉更清澈的眼眸望住他,真心担忧地说:“孤要在这陪你,皇兄,你到底是哪里惹父皇生气了?你好好跟父皇道歉如何?父皇对你那么好,一定会谅解你的。”
怀雍震颤的瞳孔看向他,又看他的身后。
小太子这才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发现父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太子吓得手脚冰凉,方才想要营救怀雍的雄心壮志瞬间都消散殆尽,他讷讷地道:“父、父皇……”
而在他身后畏惧到无以复加的怀雍更是感染到了他,让他不敢再抬起头。
父皇本来就很高大。
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下来。
父皇道:“来人,把太子带下去。”
小太子刚被人抱起,他反应过来,甩开对方的手,回头看向怀雍,问:“父皇,皇兄究竟犯了什么错皇兄对您一片忠心,他不会害您,请您原谅皇兄。”
他跪下去,如怀雍对他一样,以头贴地:“请您原谅皇兄吧。”
父皇的一声嗤笑落在他的头顶,不答反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太子鼓足一口气说:“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救皇兄。”
说得好像是他在害怀雍!
皇帝脸色一沉。
“救?你皇兄在这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救!”父皇斥责道。
随即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直接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捂住嘴,连拖带拽地带出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行使自己出于天生尊贵而得来的权力。
结果是一败涂地。
在手足乱舞被赶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回望了一眼,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怀雍被父皇状似温柔地从地上抱回床上,又坐在床边为他穿上袜子,问:“怎么不穿袜子就下地,会受凉的。”
怀雍一动不动。
任由父皇把他沾上灰尘的白皙的脚握在掌中。
而满宫的侍人都对此装作视而不见。
……
帝宫东暖阁重新安静下来。
怀雍问:“父皇您还有国事要忙,不要在我这耽搁了。”
父皇亲手给他穿好袜子,问:“是你找人去请太子过来的?”
怀雍浑身僵直:“不是我。”他苦笑两声,“……父皇,请相信我,我若是要那样做,何必等到现在。”
父皇把玩似的用手扣住他的脚踝。
父皇的手太大了,手指也长,将将能把他的脚踝完全圈住。
“今天太子要来带你走,你想不想一走了之?”
怀雍艰涩地说:“儿臣只想留在父皇的身边尽孝。”
父皇听到多么荒唐的话一般:“瞧瞧,还在跟朕说谎呢,真是个坏孩子,你让我朕怎么相信你?”
……
第二天。
来送饭的换了个人。
怀雍见这人从没见过,问先前的人怎么不来,又问其他宫人呢?
被回之以沉默。
怀雍胸膛起伏,发出几个似笑似哭的轻声。
笑够了。
怀雍让人来扶他,说:“摆饭吧,这点怎么够吃。”
他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
天气渐渐热了。
先是厚重的幔帐被撤下,接着封死的窗户也再打开。
这对天家养父子又重新坐在一块儿用饭。
父皇为他安排说:“光禄大夫就先不做了,玩过两年也应该尽兴了。”
他拼死努力在父皇的眼里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
“你年纪轻,心性还没定,外头心思叵测的人太多了,要是又出去乱逛,说不定又会遇见坏人。”
“雍儿,还是在父皇身边再多留两年。”
“朕把官职给你存着,等你稳重懂事了再放你出去办事。”
“唉,早该这样的。两年也不够,在朕身边再教你十年,才堪堪够用。”
怀雍不置可否,无论父皇说什么,都恭敬地回答。
父皇问他:“怎么?这样无精打采的,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吗?这些奴才,办事越来越没用了。”
换作以前,怀雍一定勉强自己吃下去,又或是找点借口,总之不叫别人为难。
今天怀雍却没什么表情。
连皇帝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怀雍在想什么。
怀雍说:“儿臣一向这样,与往日并无区别。”
这样生硬的回答让旁边伺候饭菜的杜公公腿肚子直打颤。
就等着皇帝发火了,但皇帝反而笑了起来,说:“哦,那是朕惹你不开心了是吧?把你拘了那么久,叫你受了不少委屈。朕还说让你以后暂时别出去做官,你就更生气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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