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逢倏然站起,眉眼一弯,这下笑得自然许多,不过短短一瞬,就与方才羞窘难堪情态截然不同,变作往常一般神色。
凌初从未见过安逢神色这样能变,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喉头微堵,心似被揪着一痛,开口欲言,就被安逢嬉笑着推出门外,“义兄,我忽然伤口疼,要抹药了,你想必守卫营还有事,先去吧,我不送了。”
凌初无措,可笑他行军打仗,浴血杀敌,还抵不过安逢若有若无的轻轻几推,就被挡在了门外。
“等等——”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凌初垂眸,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安逢?”凌初站了一会儿,唤他一声。
“啊,”安逢在里头应一声,又默然片刻,嘶哑着嗓子道,“义兄,我还以为你走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他说着,仍不开门。
凌初面露不悦:“你先开门。”
凌初心知此时不合时宜,可他更知安逢只是用了个借口,他总要见了安逢才放得下心,然后再劝说几句,今日这话实在荒唐,听得他心都停了。
安逢无非是少年心思走偏,上了歪路……
凌初正思索着言辞,想是哪个浑小子带得安逢好龙阳,便听安逢道:“义兄,我才说了好几句没脸没皮的话给你听,正是窘迫得紧,没面儿呢,你就别进来了。”
理由合理,语气如常,可凌初仍是听出了语调和尾音的微颤。
凌初拧眉,仍站在门外迟迟不走,不知过了多久,安逢忽然开窗,探出头来。
窗边放着一只玉瓶,插着一枝舒展的粉嫩桃花,却更衬得安逢面白如纸,眼眶通红。
安逢咧嘴干笑道:“今日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让义兄看笑话了,兄弟之间有误会是常事,还望义兄不要放心上,往后如常相处便好……”
安逢嗓子涩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强装欢快,“哎呀,义兄我没事的,我就只是想错了而已,让我待几日便好了,你这样看我,倒叫我尴尬,若是别人看去,还以为是我让义兄罚站哈哈哈……”
安逢左一个义兄,右一个兄弟,比凌初还想当兄弟似的。
凌初面色紧绷,被安逢堵得说不出一句话,静静看他一会儿,又瞥了眼院外目不斜视的护卫,便嗯了一声,垂眸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告白前一日。
安逢(开心):义兄对我有反应!他一定喜欢我!
凌初(皱眉):我对安逢有反应,他一定恶心我。
安逢(紧张):明日我就说出来!
凌初(叹气):明日我就去道歉。
第二十八章 兄弟界限
说着是兄弟,但戳破那层纸后,相处之间仍是变了样。
言谈举止少了几分亲近和自然,多了几分生疏和怪异,两人连眼神都不敢对上,相触下一秒便是躲开。
凌初是想过和安逢谈一谈,可后来他太忙了,安逢又跑外头武馆学武去了,偶尔见着了,也只是寥寥几句安康话语,连闲聊都算不上。
江连已动身去了边疆,安逢去外头练武,江晟暗地里嘀咕过几回浪费,说自己也可以教,但也没管安逢如何,只是也很少来了。
偌大的将府,一时竟冷冷清清。
凌初一连十几日都在问访疑犯,走探民间,夜里也宿在守卫营彻夜勘卷,简直心力憔悴。
近日上京一桩陈年旧案得见人犯模糊影子,他从旁协助,可那般丧尽天良的案件却被位不知名的高官权贵压下。
大理寺几位忠良官员暗地里忙活数年,查到这儿却不得不断,气得险些半夜呕血,但也始终缺了点勇谋,不敢冒死呈上天听。
凌初只做圣上刀,身后却是将军府,故而也不能轻举妄动,但也不禁微微焦灼,他急需这案在京中站稳脚跟,震震上下,可也不能太过冒进,惹了帝皇不喜,勋贵忌惮。
桃花开得快,谢得也快,转瞬就已半开半谢,正是春时四月初,都城里却涌动着紧张的气氛。
幽深无月的夜,凌初抽空回府,累得和衣而睡,躺下后闭眸呼了几口气,却又了无睡意,他心中忽有一股不祥预感,又不知从何而来。
都城上京这般的繁华金贵地也是不安全的,近些日子让安逢别去武馆了。上回见了人,都好似消瘦萎靡许多,眼里无甚光彩,问近日可安好,却也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话。
安好,安好,我安好,义兄放心,我很安好……
这哪是安好的样子?
他看着安逢的脸,终究是忍不住关心,说别学得太过,安逢也只对他浅浅地笑了笑,连话都不说了。
其实自己疏远安逢,安逢又何尝不是在疏远他?
他只想与安逢做义兄弟,不想当有情人,可偏偏两人联系太多,牵扯太深,一下尽数断了,却又叫他心烦难受。
他当面拒绝,却也是想了许久,才有兄弟之亲这一个借口。
对。
安逢是他弟弟。
可是……
凌初心中一腔莫名躁狂之意,亟待发泄,他猛地起身出门,手抄起几把兵器在院子里都轮番使了一遍,神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鸷。
软剑短鞭,刀戢银枪。
幽夜如墨,他耍一件丢一件,丢一件就顺势捡一件,刀枪划破上空,力狠势大,仿佛撕开风一般。衣袂翻飞,他身姿迅猛,练得淋漓大汗,浑身肌肉充血,竟一时微微酸胀。
凌初忽地停了,站在院中喘气,面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黑影晃了一下窜来,凌初眼神一戾,警醒过后抽刀与那人过了几个杀招,发现是友,便又收了力,意思意思地比了一场武。
黑衣人带着笑意道:“公子武艺有进。”
凌初收回刀:“顾叔,”他的声音难得带着无奈,和被打断所想的不耐,“下回可别了,刀剑无眼。”
凌初性子莽,顾云良早已习惯,他并不在意凌初语气,抬手扯下面上黑布,调侃道:“看着公子你大半夜还起来练,如此勤勉,手痒了。”他捶了捶凌初手臂,意味深深地瞧着凌初鬓发间的汗,“小伙子年轻啊,血气方刚的,有什么就别硬憋,在这儿挥洒汗水有什么用。”
顾云良是凌君汐亲卫,麾下四卫之一,从前也是教过凌初武功的,算得上是凌初武道恩师,也是江晟正儿八经的师傅,那一脚漂亮的登云轻功便是从他学来,可他年纪越大,却越爱说笑,如今四十有二了,还是不稳重。
顾云良虽然相貌显得年轻,但一笑,那一双弯月眼还是透出些沧桑来,他笑看凌初:“方才见你练着练着竟愣神了,神思不属,是在念着哪家姑娘?大半夜都睡不着,可是在梦里也不敢唐突?”
即使凌初没想什么,可听着心尖却不知由来地一颤。
凌初神色隐有疲态,“累了歇歇而已,顾叔,正事要紧。”
顾云良听了面容果然一肃,他从怀中摸出一封戳了火漆印的信:“是安夫人。”
凌初收到凌君汐亲卫送来的密信,信却不是凌君汐所写。他心中一诧,忙回屋点烛,拆了漆印,展信:“奸杀主犯乃梁瞿,将此言散之。”信右下还有将军的私用章印,而后便是大致的证据,条条对着凌初的案卷经过,不多,也不少,仿佛把着度一般,点到即止。
梁瞿……
凌初怔了怔,顿时后怕地心跳快了一瞬,出了层薄汗。
当今圣上的幼妹——沁殷公主的驸马,主犯比他想象的来头还要大。
可他这反应并非是他怕梁瞿,而是当年安逢险遭其毒手。
梁瞿当年不过三十四的年纪,就已被酒色掏空了身躯,一身华贵乍看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只有在少人时,才对安逢露出垂涎丑态,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面貌有多丑陋。
十五岁的凌初好几次都想要直接射穿人脑袋,却还是不得不因其身份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只装作顽劣模样,故意射歪许多次,只是吓退。
那时凌初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个恶心的梁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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