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知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礼部的官员,孤才不想同他们打交道。”
会兰煜咬着牙又喝下两杯,对面终于换了个人敬酒,好在姜庭知一口气带了十来个会说汉话的人过来,不然里面弯弯绕绕的,怕不是又要被坑。
大概是姜庭知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凌锦棠身上,凌锦棠忽然抬头向他这里也看了一眼,然后朝他笑了一下。
旁边会兰煜跟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似的,猛一下抓住了姜庭知的胳膊,“他冲你笑!他冲你笑了一下!”
姜庭知也有点猝不及防,一直收在袖子里的那朵茶花差点被碾碎,强作镇定道:“孤看见了。”
他这眼睛夜里都能出去打猎,又不瞎。
姜庭知又补充道:“他下午那会儿也冲我笑了。”
他心想,这人,是知道自己长得好故意的吧。
会兰煜有些惊悚地看着他道:“你不会答应和亲的事情了吧?虽然他确实很好看,但是……但是……”
他结结巴巴地道:“算了,您要是娶回去做王妃也不是不行,当个靺苘王室的摆设也挺好的。”
姜庭知扭着他的脸让他去看季淮玉的脸色。
“皇帝都舍不得的人,你觉得呢?”姜庭知脸上笑意渐渐褪去,转而显出几分狼似的野性,“一个人换三座城池值不值当暂且不论,但这件事情是大周皇帝吃瘪,城池的事情他未必能挂在心上太久,但这个人,恐怕他要记很久了。”
“更何况,和亲其实也未必能言和太久,若是这个嫁过来的人出了什么事情,再或者……”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会兰煜却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狼王从来都不会轻易妥协,除非这件事情于他有利。
假以时日,这个嫁来和亲的人甚至可以成为靺苘同大周开战的由头。
姜庭知笑意晏晏地敬了季淮玉一杯酒,继续道:“再者而言,美人赠花,焉有不受之理?”
这一场宫宴众人面上都和气又谦恭,毕竟靺苘族不再步步紧逼,但和亲的事情仍旧没放在明面上提,凌枫看着坐在主位上仿佛喝闷酒的皇帝,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及至宴会散去,凌锦棠同父亲妹妹一处回去,往常这种时候总会请他留步的袁怀也没有再跟上来,凌锦棠松了口气,一整天的提心吊胆此刻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往凌乐潼的方向稍微靠了一下,蹙眉低声道:“云皎,扶我一下。”
第五章
凌乐潼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面上却好似是她主动要缠着兄长一般,亲昵地往他身边靠得近了些,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哥?”
她敏锐地闻到凌锦棠身上带着点血腥味,但此时刚出宫门人多眼杂,也不敢多问,只是加快了脚步道:“哥,先生今日批了我的文章,这里也不好那里也要改,你回去往书房再坐一会儿,替我改改罢?”
“快些吧,我明早就得再交给先生,这会儿时候不早,要来不及了。”
她这两句话替凌锦棠挡了大半寒暄,凌乐潼搀着他的胳膊扶他上了马车,回身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兄长垫个软枕,急道:“怎么了?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今日进宫穿得也不是这身衣裳。”
凌锦棠应了一声,“先回府吧,让人去请许大夫来。”
凌乐潼皱眉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身上有血腥气,是不是皇上又……”
凌锦棠摇了摇头,他现在身上难受得厉害,刚刚为了压住那股疼痛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实在算不上清醒,只慢慢道:“云皎,我有些累。”
“那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府上我再叫你,父亲还没回来,大约又和礼部那些人有事要说。”凌乐潼拿了一方毯子盖在他身上,坐在他旁边道:“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凌锦棠阖上眼眸,轻笑道:“云皎好像突然长大了。”
凌乐潼垂眸,马车在行驶的路上轻轻地晃动着,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寂静的街道,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只是在某个瞬间完全意识到,自己以后不能经常在兄长身边撒娇了。
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凌府的正门口,凌乐潼又吩咐了几句,马车改道往偏门去,凌乐潼扶着凌锦棠下了马车,直接去了他的卧房。
云伯没多久带着许大夫过来,凌锦棠意识昏昏沉沉,只感觉衣服被人解了开来,露出受伤的地方,凌乐潼原本是回避的,但还是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把抓着许泉道:“这伤口,是拿什么东西伤的?!”
许泉也有些意外,凌锦棠受伤的地方在锁骨往下靠近心口的地方,匆匆包扎过的伤口已经再一次被血浸透,伤口不算大但却很深,下手的人想必是在盛怒的情形下用了十分的力气,许泉看着那伤口,猛地像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尖端锋利,若是用来伤人也未必不可。
他道:“少爷今日进宫,原本是用什么束的发?”
凌乐潼想了想道:“好像是青玉簪。”
她看了眼凌锦棠现在束着的那根檀木簪,心下了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兄长今日还喝了酒,估计是那会儿疼得厉害,若是用药的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我在外间回避,等处理好伤口再进来。”
许泉替凌锦棠把脉,又探了下他的额头,果然是在发热,他手脚利落地将他伤口重新涂上药粉包扎好,又开了药方让下人去拿药,再着人将他身上这套衣服换了,全部忙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凌乐潼进来陪了一会儿,药煎好的时候她往外看了一眼,夜色沉沉,父亲却还没回来。
凌锦棠已经完全睡熟了,她把药慢慢给喂了下去,坐在外间的榻上打算今晚在这里陪一晚,大概是心里有事,云伯叫了两三声她才回过神。
云伯道:“小姐,您去歇着吧,老奴在这陪着就是,何况许大夫也在,您不用太担心。”
许泉在一旁道:“少爷身上的伤急不来,且看明日身上还热不热,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凌乐潼手撑着额头,道:“无妨,父亲还没回来,我回房也睡不着,不如在这等着。”
她自然能猜到凌锦棠身上的伤是因为什么,除了季淮玉还能有谁,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真要把他兄长逼死吗?
明明年少的时候两人也算是一处长大,怎么这几年变成这样?
凌锦棠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比起昨日的疼痛和沉重,他身上已经好了些许,他这边才翻身,坐在不远处榻上打瞌睡的凌乐潼就醒了过来,还未完全清醒就下意识地道:“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凌锦棠道:“你一宿没睡?”
凌乐潼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散一下困意,道:“没有,昨夜也不安稳,父亲回来的很晚,早朝结束之后刚不到一个时辰又被皇上召进宫说是商议要事,下午的时候宣了旨,你那会儿还睡着,父亲同我一起接的旨。”
凌锦棠平淡地道:“皇上的旨意怎么说?”
凌乐潼想了想那道圣旨,觉得荒谬又可笑,道:“嫁人的是凌家的义女,加封靖和郡主,而凌家长子派往漳南,为漳南县丞。”
凌锦棠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毕竟男子和亲这件事情有损大周国威,且还是当朝太尉之子,实在有些屈辱,干脆凭空捏了个不存在的“凌家义女”出来,而他自然也不能留在盛京,便假说他是去了漳南。
“罢了。”凌锦棠笑了下,“盛京于我而言确实不是个能久留的地方,借此机会离开也好。”
凌乐潼端了新煎好的药过来,道:“皇帝说,三日后靺苘的狼王就会来凌府迎亲,然后回西都。”
她愤愤道:“你身上的伤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回西都,未免太过。”
凌锦棠接过药喝了,平静地道:“可他是皇帝,谁又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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