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脚步声渐远,竟真的走开。我满心疑惑,却也没动,过不了多久,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小枣儿压低了嗓门说:“琪少爷,你怎么来了?前头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
“嗯。”声音娇嫩,是我那个宝贝孩子的声音。
“那就玩去吧,你爹这会正歇息呢。”
“我,我要进去……”
“哎呦,那可不成,您甭为难我,才刚爷吩咐了,谁也不得放进去,打扰了你爹歇息,罚的可是我。”
“我,我保证乖乖的,不吵爹爹……”小孩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噎。
“小祖宗,不是我拦着,这真不能放你,你乖啊,自己玩去。你爹的身子骨这回折腾大了去了,不是一般小病小灾的,我这熬药的忙不过来,你就别跟这捣乱了啊。”
“我不管,我要见爹爹,我要见……”
“你你你小声点行吗?”小枣儿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哄他:“我这还有颗玫瑰糖,给你给你,吃了就玩去吧,你爹真的要歇息……”
“呜呜,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爹爹不要我,沈伯伯骗我,连你这个狗东西也敢欺负我,呜呜,我要爹爹,等我爹爹好了,拿曲子吹你,吹傻你,让你变成大傻蛋,呜呜……”
“不是,小祖宗,你,你怎么,哎呦,好了好了,甭哭了成吗?甭哭了……”
这孩子上哪学的这些混账话,难为旁人倒说旁人欺负他。我听不下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枣儿,让他进来。”
“你呀你呀,唉。”小枣儿想数落,却终究不敢,只能愤愤然说:“进去吧,你爹叫你呢。”
小琪儿应了一声,一步一挪地挨进来。
他刚刚在外头霸道任性,现下见了我,却又老实了。低头扭着小袖子,偷偷看我一眼,鼓着腮帮,眼泪汪汪的。
鹅黄色的小棉袄已经蹭脏,扎着红头绳的冲天辫也歪了,耷拉在头上,样子可怜又可爱。
我见了这孩子,才明白心底的思念有多浓厚,才觉着自己一意孤行,豁出去报仇其实对这么丁点大小孩儿有多残忍。
一转眼,他已经五岁了,当年抱在臂弯中才不到半臂长的皱皮猴,现在已经长得白嫩可爱,还学会跟我耍脾气,还会叫板。我心里既酸楚又欣慰,伸出手去,弱声说:“小琪儿,走近些给爹爹瞧瞧。”
他挣扎了一番,却终于哇的一声,哭着扑进我的怀里,这一哭惊天动地,倒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慰:“乖宝琪儿啊,不哭不哭,乖。”
他越哭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爹,爹,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琪儿了?你把琪儿卖了吗?琪儿不会吃很多点心了,把银子都省下来给爹爹看病,爹爹不要丢下我,呜呜……”
小孩儿的哭声中透着极大的恐惧,恐怕我不在这段时间,沈墨山也焦头烂额,不然不会对一个孩子胡扯这些。我忙将他搂紧,拍着他的背脊抚慰,哄了大半天,才算把他哄安静了。
他乖乖靠在我怀里,小身子哭得太厉害,仍旧一下一下抽搐,我心疼不已,抚摸着他,柔声说:“乖宝,你永远都是爹爹最珍贵的宝物,爹爹绝不会不要你,明白了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微笑了一下,对着他说:“爹爹前些日子,只是出远门了,因为不方便带着琪儿,所以才将你托给沈伯伯,你有好好听话吗?”
琪儿嘟起嘴说:“有啊。”
“真的?”
“也,不是,很乖啦。”小琪儿惭愧地垂下头,撒娇地靠近我说:“但是琪儿想爹爹嘛。”
我哑然失笑,缓缓地说:“往后,爹爹可能也会出远门,你不要怕,也不要慌,就好好呆在沈伯伯身边,好好读书,练功,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话未说完,他已经一惊,抓紧我的衣襟问:“爹爹又要去哪?琪儿不要爹爹走。”
我叹了口气,踌躇着问:“爹爹,如果是去找你娘呢?”
“不要不要,那小琪儿也要跟去。”他立即大声说。
“那个地方,不到时候,你不能去……”
“我不管,我再也不要看不到爹爹,再也不要……”他紧紧抱住我,大声宣布。
“两父子吵什么呢?”沈墨山又晃了进来,一见小琪儿趴在我怀里,登时脸色一沉,道:“小猴儿,你闹什么?你爹病着呢,还不赶紧的给我下来!”
小琪儿一见沈墨山,便有些心虚,却回身更紧地抱住我,死也不肯松手。
我倒笑了,对沈墨山摇摇头,说:“我没事,让他呆着吧,这么久没见,他心里也难过。”
沈墨山无奈地看着我,摇头笑了笑,挑了下摆坐我床边,小琪儿此时却转过头来,说:“沈伯伯,爹爹说要去找我娘了,我也跟着,你去不去?”
沈墨山一呆,眼中寒光一闪,瞪着我咬牙问:“哦?此话当真?”
这下轮到我心虚了,忙笑了笑说:“只是,只是说万一,让孩子心里有点准备……”
“没有万一!”沈墨山募地站起来,恶狠狠地道:“就是上九天下渊海,我也会想出辄来救你,想找女人,想都别想!”
我吓了一跳,连小琪儿都有些吓懵,室内半响无语,我呆呆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问:“墨山,你这样子,莫非在吃醋?”
沈墨山呐呐地道:“吃个屁醋,老子就听不得你这种要死要活的话,又不是千金小姐,作那起伤春悲秋的鸟事干嘛?”
我哈哈大笑,道:“行了,我哄孩子呢,你也当真。放心,没把你吃垮,我死不了。”
“这才像话,告诉你,老子旁的没有,就是有银子,你要吃垮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沈墨山微眯双目,道:“况且,我已为你请了高人,过几日便到此处。小黄,”他终于微笑了起来:“你遇着我,没福也变得有福,铁定的。”
“是谁?”我好奇地问:“白神医亲自来吗?”
“老东西拿腔拿调,架子摆了十足,不肯亲自赶来,”沈墨山有些无奈,道:“不过来的是栗亭的师傅,算起来,医术也学自白析皓一门吧。”
我登时有些踌躇,道:“栗亭的师长,也是你的前辈,你这样收留着我,老人家心里,会不会有微词?”
“有个鸟微词,”沈墨山不以为然,大喇喇挥手道:“他是我二叔的伴侣,为人最和善可亲,况且年纪也不大,当不起老人家三个字。”
“那,你为何看起来有些忧虑?”我迟疑着问。
“因为,我徐二叔也会跟着来。”他蹙眉道:“他是我沈家的长辈,不比白析皓,他说什么,我须得卖他三分面子。”他为难地看了我一眼,道:“况且,他为人精明能干,不好糊弄……”
“为何要糊弄?”
沈墨山一拍前额,道:“索性都告诉你吧,他是先父的结拜弟兄,最愿意见我开枝散叶,沈家后继有人,他若为难你……”
我微微一笑,道:“你怕了?”
“那倒不是,”沈墨山摇摇头。
“我也不怕。”我抱着琪儿,微笑着说:“多少事都经过了,这点麻烦,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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