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秘密(54)
赵珩见沈芝不说话,便知她仍是听不进劝,只怕是越发看不得自己。
赵珩心下也是懒得开口,可有些话必须说了,才好打消太后的念头。皇帝深知沈芝性子倔强,若不早叫她歇了心思,必要惦念着报复回来。到时仍会背着他各种动手,与其等到韦徹忙不过来,赵珩收回朝政的安排被她搅黄,不如先行防范。
皇帝掩了情绪,继续道:“母后,有一事你原不知晓,是先帝单单嘱咐给朕的。摄政王觉醒过赵氏血脉。”
赵珩还没能往下说,沈芝跳起来截了话,连皇帝也不称了,直问:“你说什么?他是,是天命……”边说边止了眼中泪,脸上显出一片惊惧。
赵珩知她是想岔了,怕赵渊真有资格替了自个当皇帝,所以才慌了神。
他忙道:“肃王已用去了血脉力量,他救的那个人,就是李逸。
母后,因着这个,你也不能再起动李逸的心思。他死了,肃王就能收回血脉力量,到时,他若要反,只怕朝中倒有一多半站到他一边。”
沈芝果然被吓住了,呆得半晌,醒过神来,问:“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得不早些告诉哀家?”
“朕也是因着定国公,才得知的。”
沈芝突然心有所悟,看向皇帝,皇帝朝她点了点头,她顿时明白了,皇帝是知道了沈家下毒的事。
李逸没被毒死,原是因为这个。
赵珩接着道:“朕还未动手,母后就把事情闹了出来,甚而直接逼上了摄政王。若不是韦徹惊觉,赵喜又来报,朕一面提了李逸出来,一面忙着赶来救驾,差一点,朕就要见不着母后了。”
沈芝被皇帝说得难过,终是她的儿子赶来救了她,卸了心防,抱着赵珩大哭起来。
赵珩拍了拍太后的脊背,轻声道:“母后莫要将此事告诉诸王,今日他们可与我母子联手,翌日难保不生异心,就又是一个肃王。
如今谁拿捏住了李逸,谁就拿捏住了摄政王,朕只要撑到亲政就好。”
又继续拿话哄住沈芝。
沈芝一日里经了这许多的事,心绪不意间变得十分脆弱,而皇帝却似乎一夜长大了,竟已知道拿捏、离间他的叔父们,又愿将底牌亮给她看。
她怔怔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已过了十四的儿子,这才发现全然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皇帝削瘦挺拔,正是拔个儿的时候,肩膀也已长宽,脸上的稚气更是褪得一点不剩。
沈芝忍不住喃喃道:“陛下都有主意了……”
赵珩仔细看了看沈芝情状,知道她已被自个说服,心下松了口气。
他又趁此添了几句道:“朕始终都是母后的儿子,诸王却只是叔伯,如何能有儿子靠得住。母后,日后若再要行事,不如同儿子商量。”
沈芝慢慢点了点头,皇帝终究是她的儿子,不靠皇帝又能靠谁呢。
赵珩彻底哄平了沈芝,看着太后渐渐平静下来,抽身回了中和宫。
第七十四章
明辉月影入殿,屋内的四角摆着半人高的黄铜冰鉴,寒气袅绕,于夜中显出几分仙意。
明明一室清凉世界,赵珩却翻来覆去,烦热得睡不着。
皇帝干脆唤了内侍来,问:“銮仪卫今是谁当值?”
皇帝满意得听到了韦徹的名字,当即吩咐:“去唤韦徹进来。”
韦徹听了旨着急入内,不知皇帝深夜有何不妥,他心下害怕皇帝那个不明的毛病又犯了。
赵珩见了他一脸紧张,先是愣了下,后头恍然明白是韦徹想岔了。
他心里升起暖意,微微笑道:“朕心里烦闷,想和你说说话。”
韦徹抹了抹汗,这就好,皇帝没事儿就好。
赵珩看他的样子,又吩咐一旁的小宦,“替子通宽了外头衣裳,瞧这都热出身汗来。”
“陛下,不可,此是殿前失仪!”
他面上虽降成了云麾使,实则还掌着銮仪卫的事,怎能带头做出失仪的事。
赵珩瞪眼,“这是殿上吗?这是朕的寝室!
朕让脱了就脱了,自在松快些不好吗?
朕也不过穿着中衣,你三四件大衣裳套着,朕瞧着不舒坦。”
再不听皇帝该生气了,本就是天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呗。韦徹只好宽了大衣裳,穿着贴里服侍皇帝坐到竹榻上。
不一会儿,内侍们上了清茶,赵珩摆手,便都又退了出去。
皇帝坐在月光下,清辉拂面,脸上明明暗暗,明的一边如同白瓷脂玉,熠熠发光,暗的那边轮廓深幽,窥之令人心动。
韦徹心下向往,却不敢多看,不过堪堪扫到就忙别开眼去。他上前半跪至榻边,静听皇帝说话。
赵珩盘坐着,过了良久才轻轻道:“朕的心,他们一个都不肯信吧。”
无头无尾的,韦徹却听懂了皇帝的话。
他抬起头对皇帝道:“摄政王不是不信陛下,只是……他和李逸经历得太多,除非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然交给谁,他也不能安心。”
何况您还拿话要挟人家,就算再保证会看好人,任谁也不敢全信啊。
赵珩自个也知道这事他做得无解,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朕扣下李逸,是为了给母后和沈家留条活路。”赵珩说得寂寥。
韦徹替皇帝感到难过,他试着道:“太后日后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赵珩无声笑了笑,“子通不必安慰朕,母后只会接受,朕是为了社稷,为了辖制摄政王才这么做。她浑然不觉自个把摄政王得罪得狠了,还总想着要李逸的命,却不知现下只有李逸才能保她的命。
朕要叫摄政王归政,好的坏的,快的慢的,总还有数种法子,不定要逼到现在这个份上,可朕只有一种法子,才能换母后的命。”皇帝越说声音越低,“朕是要削弱沈家,想要母后闲养……可朕不能看着她送命啊。”
韦徹见皇帝如此难过,悄悄挪近了些,想伸手扯扯皇帝的袍角也好,然而终究是不能,也不敢。
赵珩却一伸手将掌心揽紧了韦徹的后颈,他托着那颈脖,将人勾上了榻,抚着韦徹的侧颊道:“朕是个孤家寡人,摄政王,母后,终都要离朕而去。子通,你会一直在的吧?”
韦徹见皇帝那双清亮的眸子盛着水光,望着自个,他阴私的事情做得多了,内里早已是寒铁铸遍,此刻却连心都颤起来。
韦徹覆上皇帝放在他脸上的手,着魔道:“臣粉身碎骨也不能离了陛下。”
赵珩摇头,“傻子,谁要你粉身碎骨了,好好的陪着我不成吗?”
韦徹被皇帝骂笑了,恢复了往日的机敏,耍着嘴皮子道:“遵旨,陛下要臣怎么好好地陪,臣就怎么好好地陪。”
皇帝亦笑起来,笑松了手,笑得仰躺到榻上。
等渐渐止了笑,皇帝朝韦徹懒洋洋伸出一只手去,韦徹会意,略倾过身去拉皇帝起来。
赵珩猛地一使劲,将韦徹反拉倒在身前,韦徹见自个压着了皇帝,惊慌失措要挣扎起来,赵珩翻了个身,将他彻底压到底下了。
韦徹嚇得不敢动了。
皇帝没出声,也没再做别的,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从韦徹身上起来。
赵珩闭了眼,缓缓将背倚到墙上,过了几息,又挥挥手,意思是让韦徹离了他。
韦徹悄声下了榻,等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皇帝单薄的身子落在月下白墙里,就像画上孤零零的一株细竹。
韦徹的那些犹疑顾虑,忽就被抛到了脑后,一点不剩;那些混沌不明,刹那间,也都清晰起来。
他紧了呼吸,又往回走。
皇帝听到响动,睁开眼来,定定望着韦徹。
浮光朦胧,室有暗香,韦徹跪姿伏上榻,低低地道:“臣……来陪陛下。”
赵珩再忍不住,狠狠抓过人,吻了上去。
韦徹容下年轻而鲁莽的冲动,导引着皇帝,敏感的口内被一寸寸发掘,皇帝感受着,很快驾轻就熟,夺回了主动。
等好不容易唇舌分开了,赵珩喘着气,抵着韦徹额头道:“朕不想毁了你,只此一次吧。”
娈幸,雌伏,那都是内宦及无能侍人以色之辈所为,韦徹如此年轻英武,赵珩自个也舍不得砍了左膀右臂。
君使臣以礼,当高官厚禄,封恩子孙,嘉名青史,怎可毁人绝后,遗臭万年,只为一己私欲。这样的人,莫说为君,就是为人也是不配的。
皇帝彻底推开了韦徹,背过身去。
韦徹默默下榻,退出屋去。
第七十五章
似是嫌启元三年的这个夏天还不够火热,赵珩下了一道震惊朝野的旨意。
着令掌有兵权的诸王,要么限期领兵去封国戍边,要么交出兵符,方可留京。
这是明着逼几位握有实权的亲王远离朝堂。
这诏书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众人猜测纷纷。
一时间,大成的文武百官皆动,御史互告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上御案,各方派别亦蠢蠢欲动,等着在这场庙堂危机中,寻机致对方于死地,同时为己方此后的掌权铺平道路。
赵渊立在漩涡的中心勤政殿上,平静地看着皇帝,从第一封诏书开始,就是他拟了,交由皇帝过目。所有那些体恤加恩诸王,实则削权的锦绣文章,亦是他口述了,由司礼监润色而成。
皇帝要赵渊动手,等不及要亲政了,他亦念着李逸,恨不得明日就能见着人。成为众矢之的,是早就料到的事。
这一刀治理国弊,手下得极重,不亚于刮骨疗伤。
赵珩少年气盛,毫不惧这形势,此刻正斗志满满翻着明日这道新旨,是关于封国具体规制的详则的。
他细细读着,忽然抬起头来,感慨了一句,“若是父皇在,必是不肯这般行事的。”
赵渊闻言,竟笑了笑,神情间丝毫看不出他有被皇帝胁迫的不满。
“先帝行事谨慎,不会同意臣下这剂猛药。”
赵珩点了点头,不经意道:“所以父皇常说我像五叔。”
称呼都是旧日的,赵渊默默听着,知道皇帝看着诏书走神了。
等赵珩终于看完了,凝神想了想,又道:“大约皇叔很快就又要离京了。”
赵渊接话,“原是臣的份内之事。”
果然,不出半月,景王头一个领了兵要起事,打的自然是“清君侧”的名义。
赵渊临行前来到中和宫,皇帝看着跪在金砖地上的摄政王,提醒自己不可总是顾念旧情。
赵渊是来请见李逸一面的。
皇帝对此无能为力,却忍不住还是在赵渊即将告退时道:“朕会让李逸给皇叔写信。”
赵渊停下步子,脸上的阴郁散了些,恭谨道:“还请陛下看顾好李逸,臣不日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