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袍披上,慢慢系上衣带。人人都会的穿衣在这人做来却是如此优雅。
「来了头自以为得道的秃驴就够烦人,偏偏还跟来一头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人一口的土狗,那对田鼠父子还真会生事。」路老爷皱眉。
「我让你做得干净点,你怎么还给我留下两条尾巴?」
「…老爷曾说过,老鼠中属田鼠屯藏最为丰富,留着过冬也好。」
路晴天听到书房中突然出现的没有语调的声音,挑挑眉,「我这么说过?」
「是。」
路晴天皱眉努力想,「我怎么不记得了?」
您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十六也只敢在心中这样想。
这天下间大概再也没有像这样经常忘掉自己命令的主子。怪不得小四老说他的命好苦好累。有这样任性加随心所欲的主子,命能不苦吗?他随口一句话,影卫们却得用血用命去执行。
奈何,他是主,他们是仆。他是天上的云朵,他们是地上的草芥。命运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既然挣脱不开,何不在之中寻乐?
十六就觉得自己命并不苦。现在他有吃有喝、吃饱穿暖,不但识文,还习了不错的武艺在身。不管过程如何,相较他被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命还是满好的。
话说回来,他还是对堡主忘性太大这点抱了些许不满。
「那你明天就去把田鼠的粮仓搬回来吧。」路晴天打开书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是。」
人去房空,再看书架角落已经没有十六的影踪。
门外,路晴天正顺着走廊向前厅走去,不紧不慢的,一路还观赏着堡内风景。
路家堡大厅。
「这路晴天!还真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崆峒派主吴宕力终于耐不住拍案大骂。「如果是在下一人也就罢了,可恨他明知武林泰山北斗的二位在此,竟也怠慢至此!真正是欺人太甚!」
忘尘好脾性地笑笑,没有任何表示。
而年约二十七、八的戴霞山庄庄主于翰文则品了一口香茶,说了一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这茶不错,如在下向路堡主讨要,不知他是否肯割爱一二?」
「谢于庄主抬爱,此茶名信阳毛尖,于年前成为贡品。本堡有幸,每年可从这贡品毛尖中匀出四两。堡主平日对此茶珍爱异常,今日得闻贵客临门,特令小的用此茶待客。」管家路全立在一边恭谨地回答道。
「四两?」
「哦?这就是信阳毛尖?」
忘尘、于翰文同时开口,说完又相视一笑。都是爱茶人。
「是。因不知诸位贵客于今日此时驾临,堡主又因俗事缠身一时分不开身,还请诸位贵客见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请自来,还能怨等待时间过长?咱家堡主又不是闲来无事,日日等待你们上门。
忘尘、于、吴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路全的言下之意。
「哼!」吴宕力重重冷哼一声,在其师弟青柳子的拉扯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从内堂转至客厅的小门前有一扇云母屏风,谁也没有留意到那屏风后多了一条阴影。
听到崆峒派带着武林盟的领袖人物找上门来,十六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他家堡主外出巡视产业时,兴致所至随手管的一桩闲事。
他那时为了执行堡主的另一个命令不在堡主身边,事后还是听小四提起,才知道事情大概。
好像是堡主在路上碰到一个不错的剑师,对他手艺、为人都颇为欣赏,知道他与一有夫之妇情投意合,却苦于对方身分而只是心慕,便出手帮他让他和那妇人拜堂成亲了。而这妇人就是崆峒派少主吴贤德四位夫人中的一位。
自己的四夫人突然成了别人的妻子,是男人就没办法忍这口气。吴贤德找上门,却适逢剑师与那妇人拜堂成亲,而坐在上位接受礼拜的主婚人就是路大堡主。
可怜的吴贤德被戏耍人成性的堡主耍的团团转,最后不但丢了夫人,还大大丢了面子。
事后崆峒派理所当然的要找路家堡讨回公道,却被堡主事先得到消息,让人把崆峒派的镇派秘籍给盗了。
十六在心中对那崆峒派主说了声对不起,盗秘籍的就是他。
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接着就是一番久仰大名的客套。堡主来了,没走内堂却从大门进了。
客套没有几句,坐上主位的堡主已经把话题带入正题。他那人最耐不住的就是罗里罗唆、永无止境的相互推崇恭维之词。
果然话不到三两句,崆峒派吴宕力便气愤填膺的大力诉说路家堡的不是。对路堡主拆人夫妻毁坏他人姻缘、成全暗地里偷情的奸夫婬妇、不顾伦理常德的行为大为不满,尤其崆峒派失去秘籍一事更是句句怀疑就是路家堡所为。
忘尘和于翰文的心中也苦。
崆峒派找上武林盟要求主持公道时,武林盟众人一听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阎王追命还有怜」的那个路晴天,当场就有数人各找藉口说自己抽不开身。
吴宕力还算聪明,知道抓着少林掌门不放,可怜忘尘想抽身事外也难。
至于于翰文,他倒是另有自己的目的,见忘尘同意吴宕力出面调解此事,他也自告奋勇一起跟着来了。
苦主在这边口沫横飞、义愤填膺的怒声指责,负责来调解的两人却保持着沉默,而上首坐着的那个被指责的人像看戏一样看着苦主,你说这场面尴不尴尬?
最后还是于翰文小心翼翼询问路晴天是否真有此事。
得罪一个崆峒派主也许要费点心神,但得罪了路晴天,啊哈…
「确有此事。」路晴天连犹豫都没有,一口承认。
反倒是吴宕力没想到对方连否认都不否认,一时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路堡主是否有这样做的理由?」
听到被他请来主持公道的戴霞山庄庄主明显倒向路晴天一边的问法,吴宕力差点气炸了肺!
路晴天根本没去看崆峒派主紫红的脸色,悠悠答道:「那姓吴的小子有四个妻子,那剑师却一个也无,分出去一个又怎样?反正听说那小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还经常流连花街酒坊,身子都被酒色淘空了,还想霸着茅坑不拉屎。你说他过分不过分?」
你说的才叫过分。十六在心中叹息。可怜的崆峒派主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来的。看在他这么可怜的分上,他会记得明天去搬空他库藏时,给他留个一、两样好传给后代子孙。
「你、你…你胡说!我儿、我儿…」
「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媳妇们啊,也可以去花街柳巷打听打听,你儿子可是有名的快剑。」路晴天说的一本正经,但那眼中却掩藏不住促狭的笑意。
他就喜欢看到别人痛苦难过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对方有气没地方撒的瘪劲。
他帮那个剑师,只是因为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招人骂的事情。至于那两人到底是奸夫婬妇,还是真的被崆峒派少主棒打鸳鸯散,他才不管。
快剑?在场诸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那表情自然各自不同。
于翰文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古怪笑脸。青柳子一脸尴尬。吴宕力脸一阵红一阵白。忘尘面无表情闭口不语。
路晴天看了和尚一眼,笃定这人绝对是明白其中意思的。至于他为什么明白,他倒是很感兴趣。忘尘不是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吗?难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下次叫他们查查吧。
屏风后的十六不知道,在他们堡主的转念之间,他们又多了一项艰钜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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