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43)
失血过多啊。
可能真的要死了,魏麟心想。
钟倚还在旁边说:“他没醒……唉,醒了倒是好办。”说完声音好像远了些,只听见钟倚又说:“你手上的伤如何?”
闵秋回答道:“不碍事,没有伤到骨头。”
钟倚叹了口气,又说:“那就好……不过魏麟,要是明天还不醒的话,恐怕就没救了。”
魏麟很想起来告诉他们,他醒了,可无奈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灵魂抽离,虽然看不见,却好像能清楚周围所有的事情。如果明天还不醒就会死的……好累啊,那再睡一觉好了。
恍惚间,魏麟只觉得思绪飘到了很远,渐渐背后也不那么疼了,倒是开始发冷,好像遇见江也的那个时候一样,非常的冷,冷得他差点就放弃了。
“麟儿,麟儿。”
谁在叫我?
“麟儿,快过来。”
是谁在叫我?
“麟儿,到娘亲这儿来。”
是娘啊。
魏麟猛得睁开眼,眼前是江陵那处在树林深处的竹屋。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看,是一双稚嫩的小手。他抬眼望,有人站在竹屋前那棵桃树下。
什么啊,原来是场梦啊。
那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裙,黑发如漆,落在腰间。转过身来,那张脸美得让人陶醉,就连魏麟每次忽然看见她时,都会被惊艳到。他自很小就知道他的母亲,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他迈开步子向女人跑去,明明看上去不远,却跑得他气喘吁吁,好像步子太小了,要走很多步。他跑过去一下子抱在女人的腿上。
“娘亲!”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可爱。魏麟扬起笑脸看着女人,女人也正低头看着他,正咧开嘴笑着。他的娘亲特别爱笑,而且笑起来一点也秀气,倒是很豪爽,嘴一张,露出洁白的牙齿,很有感染力,仿佛看着她的笑脸,自己也会跟着笑起来。
“麟儿,”女人笑着说,“你想见父亲吗?”
魏麟摇摇头:“不想。”
“为何呀。”
他紧紧抱着女人,将头贴在女人的腹部,感受女人的温暖,说道:“麟儿只要娘亲!娘亲给我炖肉吃!”
女人笑着稍稍推开了他一些,然后蹲下来,认真地和魏麟对视,那眉宇之间竟不似寻常女人,反倒有些英气:“不亏是我的乖儿子!麟儿,今年几岁啦。”
“五岁!”
“麟儿可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
“知道!”
“那麟儿要自己去闯天下去了。”说着女人放开了他。
他舍不得娘亲,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才算是娘亲说的闯天下。女人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整理好鬓角。
女人的手纤细,却骨节分明,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
指腹间的茧碰触到魏麟的额头,整好了他的鬓发,再狠狠地捧着他的小脸蛋:“要坚强,知道吗?”
魏麟点点头。
“那娘亲走啦。”
“娘亲还会回来吗?”他问道。
“谁知道呢,你要乖乖的,然后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麟突然又展开笑颜,重重地点头:“嗯!”
……
魏麟突然睁开眼,他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差点溺死在梦中一样。
“醒了!”闵秋看见他睁开眼睛,立刻着急地大喊,“魏麟醒了!”
那头钟倚还在睡着,听见喊声立刻睁眼,连滚带爬地走到魏麟身边,连忙抓起他的手,探他的脉象。
魏麟双眼看着灰暗的天顶,有些茫然。这个地方是哪儿?有光从
旁边的小窗照进来,被竖着的铁栏杆拆分成一块一块的,光束照亮了空气里漂浮的灰尘。紧接着,背后的疼痛蜂拥而至,疼得他感觉自己又要昏厥过去。
“他怎么样?”
“不知道……”钟倚如实说道,“暂且是还活着,伤口倒是结痂了,这小子还真皮实。”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傻了?”闵秋看着魏麟,魏麟看着天顶,他一动不动,除了还在因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其他部位好像已经是尸体一般,没有动静。
“被刀砍只会死,不会傻的好吗。”钟倚嫌恶的看了闵秋一眼,似乎是在嫌弃他没文化。
突如其来的,魏麟视线从天顶上收回来,然后有气无力地喊:“我的娘哟,好痛!我是不是死了!”
钟倚身边没了药箱,就算是魏麟要死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做不了其他。可看见魏麟这个口吻,这副样子,他却放了心,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于是没好气地说:“死人不会喊痛,你有没有常识?”
“痛痛痛痛痛……”魏麟却不反驳,只会一个劲儿地喊痛。
闵秋倒是担心了魏麟很久,此时见他好像精神不错,松了一口气,靠着墙放松了下来。周围的人已经都默不作声了,刚开始还会喊,会闹,现在却个个有气无力的。
魏麟缓了好久,才适应背后的疼痛,问了一句:“这儿是哪儿?”
“战俘营,不过跟地牢差不多。”闵秋回答道。魏麟吃惊,又问:“能装这么多人?咱们那么多人。”
听见魏麟这话,闵秋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曹仲明明说过投降不死,他却带头拼命,关键时候继承了薛子钦的暴脾气,导致那么多兄弟惨死。钟倚见状,也知道闵秋心里不好过,便替他回了话:“死得差不多了,还剩六百人左右吧。”
“……”魏麟一时无语。他悄悄看了眼闵秋的样子,也明白自己是说错了话。
钟倚又接着说:“要不是你保护晏生被人砍了一刀,就你那么重的伤,我才懒得管你。”说着,钟倚下巴点了点,只见罗晏生熟睡在旁边不远处,也靠着墙,在一群大男人中间,他个子很小,缩成一团,看着很可怜。
魏麟想动一动,可惜动弹不得,只能埋怨起来:“你不管,闵副将也肯定会管的是不是?这地上好冷啊。”
闵秋头也不抬哼了一声:“懒得管。”
钟倚看见他的样子,连忙按住他:“你别动,千万别动,你这伤口没处理,你能不动就别动了,要是裂开又流血,就只能找黑白无常帮忙弄你回来了。”
他这才知道,伤口已经结痂了,又问道:“我昏睡了很久?”
闵秋回答道:“不久,四天。”
此言一出,魏麟肚子便响了一声,若不是闵秋说,他可能还不会察觉到,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钟倚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冻成硬块的馒头,又把随身带着的水壶弄开,递到魏麟嘴边:“不好吃,不过多少吃一点。”
“没事,我不挑。”魏麟说着,咬了一口馒头。
这何止是不好吃,压根就不能吃。但他现在不吃,那就只有饿死这一个下场,魏麟可是当过乞丐的人,再难吃,只要能吃,他都吃。就看着魏麟左一口馒头,右一口水,硬是把这砖似的馒头给吃完了。
“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吗?”
闵秋看着他,说道:“放心,一般不会杀战俘,况且,这么多人,有利用价值。”
“薛将军要拿钱赎我们吗?”
“你指望将军,那你还是现在死吧。”
“那指望谁?”
“你应该指望皇上。”钟倚突然插嘴回答道。
“那皇上会拿钱赎我们吗?”魏麟接着问。
钟倚就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跟铁打的似的,明明受了伤,睡了四天,却好像精神很好,作为一个医者,这种违背常识的事情,他还真是不太能理解。
闵秋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受伤了吗,能不能闭嘴休息?”
魏麟想了想,又说:“我这不是伤口疼嘛,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曹仲真的是细作啊?”
“都这样了你他娘的还问?”一提起曹仲,闵秋就来气,声音都抬高了不少,“我就知道跟你这倒霉孩子在一起就没好事!”
魏麟有些委屈地瘪瘪嘴:“我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他……”“罢了罢了,别说话了,节省体力。”闵秋不是个爱吵架的人,他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此时吼了魏麟一句,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魏麟确实是不知道的,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他要是怪罪魏麟,倒不如怪罪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控好,为什么让曹仲可以出去报信,有机可乘,又为什么在大劣势的情况下还要拼命,平白害了千余名将士们的性命。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逃出去,给薛子钦报个信。
“唉……”闵秋一声叹息,大家都不再说话。其实只要魏麟不说话,这里边关着的人,是都不说话的。谁也不会像魏麟那样心大,这种时刻,性命危在旦夕,谁还有心情去闲聊呢?
魏麟想了想,又死命抬头看了看外面,没看见看守的人,约莫看守离得比较远,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闵秋身边,小声说道:“咱们可以逃啊。”
“怎么逃?”
“不知道啊。你是副将,你说了算。”
“……”
第40章
芜渠三千人马,死了两个巡逻兵,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剩下两巡逻给上级汇报了,说是有两个人不见了。上级左寻思右寻思,这尸体也没见着,估计是不是不想打仗,当逃兵了。虽说有些说不过去,他们芜渠的士兵那一个个都很好战,但除此之外,真不知道怎么想才合理。
另一头右营的巡逻队也汇报了这件事儿,那留在草原上的尸体,也如江也他们预料中一样,被发现了。巡逻队想着可能是那人下手太狠,把人当场给杀了,可他们又毕竟没有抓到人……四个人擅离职守去抓人,还是为了邀功,这话他们可不敢跟上级上,眼瞧着这两人又是其他营的,便没觉得此间有诈,索性,巡逻队长决定,这事就按下不表。